“大部分軍人和平民是戰爭機器中的潤滑油和零件,你是這麼對我說的吧?其實,就算沒有戰爭,我們也要扮演這樣的角色。誰也不可能改變它,而且我們也沒有必要改變它。如果說你的快樂是希望看到你保護的人能夠快樂,那麼我的快樂就是利用我手裡的金錢和權力去重新塑造別人的生活。”說到這裡,伯頓咧開嘴笑了,夾在他嘴角的電子煙也歡快地挑動了起來,“在中東斷斷續續地過著偽裝生活的那十年裡,我充分地瞭解到那些騎在我們頭上的議員老爺為什麼如此醉心於把他們的一切傳遞下去……”他指著麥克尼爾,又指了指自己,“我會讓你明白的。有了這種力量,再適當地用享受這種概念去迷惑他們的視野,你可以讓最仇恨你的人乖乖地趴在你眼前學狗叫,可以讓一個信福音派的迪克西男人心甘情願地去當女人,也可以讓那些戴著頭巾的王爺放棄所有的清規戒律和你一起喝酒抽菸——見鬼!”
一陣槍響傳來,伯頓腳下的水泥地跳動著石塊和砂礫,間或有石子彈跳起來並打在他的臉上。叫罵不止的伯頓狼狽地向著街道另一側奔跑,趕在敵人的子彈追上他之前,他穿過了街道並躲藏在建築死角後方,逃離了敵人的追擊。麥克尼爾不耐煩地向著伯頓豎起了左手中指,而後盤算著怎麼把藏在附近的敵人儘快解決掉。要不是伯頓一路上只顧著談他那點人生經驗,麥克尼爾本來有機會試探出敵人的位置。
他想起了舒勒提供的外掛。整條街道在視野中被紅色的網格覆蓋,這意味著街道的豎直方向大部分處於敵人的攻擊範圍之內。根據剛才拍攝到的畫面,麥克尼爾捕捉到了敵人射擊的角度並藉此分析敵人的位置。在等待著分析結果時,麥克尼爾焦慮地站在櫥窗後,把自己的計劃告知了伯頓。
“我向著對面前進時,你負責掩護。”麥克尼爾告訴伯頓大概應當往哪一個方向開火,“敵人在十一點鐘方向上方約30°,旁邊有一塊很大的廣告牌。”
“……我怎麼知道你在說哪裡……”
即便伯頓不太理解麥克尼爾的說法,他還是照做了。麥克尼爾前腳邁出安全區,伯頓便立刻轉身將槍口對準了麥克尼爾所說的廣告牌並迅速扣動了扳機。敵人明顯地優先瞄準了麥克尼爾,街道上散佈的彈痕和逐漸瀰漫開的煙霧都證明了這一點。徒勞無功地打空了彈匣的一半後,伯頓撤回街道後方,準備和麥克尼爾一起離開這裡。
“你這槍法也太爛了。”麥克尼爾鄙夷地望著伯頓,“時間都花在夜店裡……”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有那個奇怪的輔助運動系統。”伯頓沒好氣地說道,“而且,那算不得你的行動……你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操控之下。”
麥克尼爾腦海裡的某根神經似乎斷開了,他不再反駁伯頓的發言,一聲不響地繼續趕路。伯頓說得沒錯,【潘多拉】會在恰當的時候接管使用者對身體的控制權,儘管麥克尼爾認為這只不過是協助他更好地完成目標的必要步驟。到目前為止,【潘多拉】對他的幫助躲過負面作用,尤其是在戰鬥方面,這套義體輔助運動程式對他的戰鬥能力有著意想不到的提升作用。然而,伯頓所指出的事實一直像是紮在麥克尼爾心底的一根刺。如果他所擁有的全部技能或是作為個體的全部功效都能夠藉助著【潘多拉】的操控而達成,那麼他本人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性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一棟樓房,習慣性地敲了敲門口用來做偽裝的門鈴,沒有聽到任何奇怪的迴響,便放心大膽地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趕往地下室入口。假如附近出現了無法識別的訊號,建築內的防禦設施會迅速發出警報。這種警報只有在韓軍士兵手動觸發時才會起效,因為附近並不是隨時都有足夠計程車兵趕來清理入侵的朝軍士兵,再說讓自鳴得意的敵人自覺地鑽進包圍圈更符合韓軍的需求。只要能讓那些特殊作戰部隊成員遠離他們,韓軍士兵的聰明才智很快就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發揮。
“……你別在意。”站在連線地下室和地下掩體設施的走廊中,伯頓似乎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為有些不妥,於是又拉住了麥克尼爾,想要向他解釋幾句,“我一直認為環境能迅速地改變個人。你看,我們現在用著和機器沒什麼區別的身體,思維也變得更像機器了,你應該深有體會。我只是想找回做人的感覺,那樣我才知道自己還是個人而不是被鎖在這具半機器人身體裡的囚徒。”
“我理解。”麥克尼爾的語氣聽起來很不真誠,“我很瞭解您的想法,所以我一向尊重選擇的自由。對了,任中校最近在調查物資失竊問題,麻煩你去幫丁上尉把他的報表上交。”
“沒問題。”伯頓拍了拍手,“你也當心一點……這附近的朝鮮人很多,他們就像地鼠一樣靈活地鑽來鑽去,我有時候甚至懷疑其中一些地下通道是他們挖的而不是韓國人準備好的。”
伯頓擅長做這些事,他手裡的電子煙也是從丁龍漢上尉那裡弄來的。最可能在冗長的辦事程式上浪費時間的工作就該交給像伯頓這樣的人,這是麥克尼爾一貫的想法。等到伯頓離開之後,麥克尼爾才轉頭順著另一條通道離開。他能為伯頓做的只有這些,至於他走後會不會有朝軍士兵出現在通道中並轉而追擊伯頓,那是該向上帝祈禱的問題。
“下次為了避免你繼續胡扯,我得把你分派去炒股。”麥克尼爾暗自為伯頓規劃著以後的工作,“既然你這麼擅長賺錢,不如去為我們展示一下怎麼在韓國更快地撈錢。”
穿過兩道大門後,麥克尼爾相信自己已經安全了。朝軍士兵不會輕鬆地潛入這裡,偶發的突襲事件多半是由於朝軍士兵尾隨韓軍士兵,只要他時刻注意自己身後有沒有敵人在盯梢,大概不會有敵人順著這條道路鑽進地下掩體。然而,還沒等麥克尼爾通知米拉去指定地點見面,他就被自己的新發現嚇了一跳。就在他眼前的T字形路口盡頭,一名穿著迷彩服的朝軍士兵——麥克尼爾從對方的臂章上判斷出這一點——大搖大擺地路過,手中還拿著飲料瓶。
“這不可能。”
麥克尼爾不相信有朝軍士兵會如此不加掩飾地出現在這裡,他揉了揉眼睛,緊貼著通道左側前進,只要T字形路口的右側出現朝軍士兵,麥克尼爾就會立刻開火。直到他來到三條道路的交叉口為止,他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名敵人。心有餘悸的麥克尼爾又向著左側望去,他知道那名朝軍士兵沿著這條道路離開並深入了地下掩體。不巧的是,附近確實存在一個市民定居點。
他還能記起那些宣傳,並且相信朝軍士兵就和NOD兄弟會手下的武裝人員一樣是不講道理的匪徒。讓市民落入那些人手裡,絕對是天大的罪孽。懷著複雜的心情,麥克尼爾悄無聲息地緊貼著牆壁挪動,他不知道敵人藏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進入了地下掩體設施。比起之前朝軍士兵利用外圍的地下通道在市區內部轉移的案例,今天發生的事情更加危險。一旦朝軍在市民定居點對韓軍士兵或市民開槍,原本由軍隊盡力維持的秩序就會瞬間崩潰。到了那個時候,連軍隊都不一定有能力確保他們的安全。
只不過,麥克尼爾看到的一切比他所能預料到的最糟糕的結果還要讓人膽戰心驚。在短短一百多米的路程中,他的頭腦中浮現出了一個又一個荒謬的念頭,甚至他無比確信會看到市民們血流成河的場景。那樣,他有十足的理由舉起步槍對準那些朝軍士兵開火,把他們全都送去見委員長。
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市民,而是井然有序地坐在通道中的朝軍士兵。粗略估計,這裡至少有數百名朝軍士兵盤踞著。他們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地悠閒而隨意,彷彿這座法律上的首都城市已然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在看到那些軍服後的一瞬間,麥克尼爾迅速地躲回了通道中,他知道自己暴露在敵人面前會迎來什麼後果。他想不通為什麼會有大批敵人出現在這裡,而這裡本該是市民居住區外側的公共活動區。周圍也沒有駐防的韓軍衛兵或醫生、官員的影子,誰也不知道原本應當出現在這裡的人都去了什麼地方。
麥克尼爾緩慢地退出通道,沿著來時的路線返回。他不清楚這裡發生了什麼,但一個市民定居點的所有居民全部人間蒸發並被大量朝軍士兵所取代一定是足以危及全域性的重大安全隱患。他必須把這個訊息儘快地告訴丁龍漢上尉——不對,他應該去找任在永,情報部門依靠人事關係的辦事效率比軍隊更高。然後,他還應該跑去把如此駭人聽聞的一幕轉告給柳參謀長,以免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這裡可是柳成禹負責的區域。
心裡的計劃還沒落實,就被突然發生的意外打斷了。麥克尼爾驚恐萬分地後退了幾步,因為他眼前的通道中又出現了朝軍士兵,這些人似乎沒有看到他,但他們無疑正在朝著他走來。立即開啟光學迷彩後,麥克尼爾轉頭跑進了旁邊的岔路,現在他該做的事情是逃出這裡。地下設施被朝軍入侵了,他甚至不能保證之前的防線還控制在韓軍手裡。必須儘可能地撤退到安全區域,再做打算。
“只要再快一步……”
當麥克尼爾發覺他選定的道路盡頭又出現了朝軍士兵時,他幾乎要發瘋了。
“為什麼到處都是朝鮮人!?”他險些把這句話喊出口,“見鬼,真是活見鬼……”
目睹著這些無視他的朝軍士兵從眼前透過,麥克尼爾知道他唯一的辦法是尋求米拉的幫助。他必須逃離這裡,朝軍士兵們可不會善待一個跟隨韓軍作戰的外國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