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3EP3:白頭(8)
“你現在能看到我嗎?”
“看不到。”伯頓對著眼前的碎石堆喊道,他不確定這麼做會不會引來周圍的朝軍士兵或是碰巧路過的韓軍士兵。即便是讓韓國人發現了麥克尼爾的小秘密,後果依舊不堪設想。在麥克尼爾向他講述了自己的部分經歷後,伯頓相信麥克尼爾目前的身份和帝國軍的秘密實驗有關,想要獲取更多具體情報可能需要埃貢·舒勒的協助調查。趁著其他韓軍士兵忙於在敵人進攻的間隙填補幾乎破碎的防線,兩人忙裡偷閒地來到附近檢查光學迷彩的效能。
麥克尼爾一直擔心那些朝軍特殊作戰部隊發起下一次突襲。在上一次的伏擊行動以基本勝利告終後,敵人明顯地加強了戒備。想讓他們以同樣的方式一腳踩進陷阱是做不到的,或許麥克尼爾應該採取更為靈活的方式。於是,他把目光投向了自身的光學迷彩:對這套光學迷彩的效能加以研究說不定有助於他們在戰場上更快地找出朝軍的蹤跡。
空氣中浮現出了一個人體輪廓。麥克尼爾返回伯頓身旁,檢視對方透過義體錄製的錄影回放。
“這光學迷彩的抗干擾能力非常好,我們到目前為止測試了多種強光以擾亂它的全息成像,但是都沒法讓你暴露出來。”伯頓站在麥克尼爾右側點評道,“假如朝鮮人使用的是類似的裝置,那麼我們就不可能透過一般手段讓他們自己暴露行蹤。”
“是不是可以採用其他辦法?”麥克尼爾提出了新的建議,“任中校之前利用特定頻率電磁波干擾以破壞匿名攻擊者對韓軍士兵的控制,這個辦法說不定——”
“不靠譜。”伯頓徑直走開,他探頭探腦地來到左側的街道上,這條街道的盡頭被兩輛損壞的坦克封堵,朝軍目前沒有從這裡突破的跡象,“做其他測試的話,我們就必須去找韓國人幫忙了,那樣一來他們馬上就會知道你有一套光學迷彩。”
“你說得對。”麥克尼爾打消了進行其他測試的念頭,他還不想承擔更多的風險。兩人離開碎石堆,朝著附近的韓軍陣地移動,他們希望那裡還沒有被朝軍突破。朝軍幾乎每天都能向著市中心區域前進,韓軍的作戰空間進一步被壓縮,同一作戰單位負責的戰場寬度也變得越來越狹窄。好訊息是朝軍迄今為止沒有大規模入侵保護平民的地下掩體或是決定對城市進行徹底破壞,壞訊息則是首爾的市民對軍隊和其他官員的不滿似乎有增無減。
幸運的是,戰爭爆發前和李璟惠總統對峙的反對派一直在盡力確保市民的正常生活不受干擾。
十字路口中央位置停放著一輛屬於韓軍的坦克,一名機槍手站在坦克上觀察著周圍的敵軍動態。在朝軍發起進攻之前,由無人機偵察到的影像會迅速地傳遞到周邊地區的韓軍指揮官手中,以免守軍被敵人的突然襲擊打個措手不及。部分街區會刻意地留下一些充當誘餌計程車兵,一旦敵人在進攻或試探性的突襲行動中率先攻擊這些目標,周圍的韓軍也能因友軍進入交戰而及時地警覺。
“喂,你們兩個——”那戴著護目鏡的機槍手向著兩人用韓語吆喝著,“……是作戰部隊計程車兵嗎?”
“當然。”麥克尼爾指著衣袖上的兩條黑色橫槓,“我們是士兵,不是建築工人或消防隊員、醫生。”
儘管麥克尼爾很少在附近見到參加戰鬥的難民,他曾經在地下設施中看到過和消防隊一起行動的黑人,也見過同其他建築工人一起搶修地下設施的白人。這些人可能是從帝國流落到韓國的難民,也有可能來自歐共體。真正加入軍隊的難民少之又少,韓軍本就不太信任這些外國人,麥克尼爾的出現只是個意外。如果他現在才準備加入軍隊,想必韓國人也不會願意收留他。
順著街邊的露出缺口的下水管道前行,麥克尼爾來到了一處由彈坑構築的地堡之中。6名韓軍士兵站在掩體中密切地監視著附近的道路,四通八達的臨時通道、地下設施出口和排水管道構成了首爾市的新街區圖景。在向著已經和他們混熟的麥克尼爾打招呼後,這些士兵們又回過頭紋絲不動地站立在原地。
“再往前,就是朝鮮人的地盤了。”麥克尼爾放下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真不知道誰會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不管誰取勝,這裡的平民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伯頓不屑地說道,“即便是本國的軍人,要是在戰爭中承受了過大的壓力以至於精神崩潰,也會把平民當做發洩物件的,更別說士兵當中少不了單純地為了滿足自身的嗜血念頭才參軍的怪物。”
“那不是軍隊的責任。”麥克尼爾打算去附近找米拉,之前他委託米拉把附近的新路線圖儘可能地調查清楚,以便戰鬥開始後他們能迅速地在不同陣地之間轉移,“人渣不會因為換一份工作就擺脫這種特徵,唯一的區別在於他們處於不同崗位上的破壞力有著一定差距。”
“得了,你知道有些職業更善於把人變成怪物,而軍隊就是天然的廉價轉化器。”伯頓遲鈍地笑了,“在中東的那些年,我長期遠離軍隊,看清了很多事情。”
“唯一沒改變的是你對夜店的狂熱喜愛。”麥克尼爾笑著諷刺伯頓,他相信這些玩笑話不會讓伯頓生氣,“你看,在這方面,我向來無法理解你的需求。”
伯頓叼著一根電子煙,同麥克尼爾步入了另一個彈坑。偶爾有零星的炮聲傳來,從地面的顫動來判斷,炮彈爆炸的位置離他們很遠。麥克尼爾蹲在彈坑底部,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觀察上方路面的狀況。在確認沒有朝軍士兵或朝軍運輸車、裝甲車、坦克徘徊於附近後,他才不慌不忙地爬上去,並把伯頓從彈坑中拉了上來。
“老兄,我不指望你理解。”伯頓把電子煙遞到麥克尼爾眼前,“你看,你從來不碰這玩意,那麼由這東西而引起的一切壞事和好事都和你無緣了。說真的,以後等我們有機會了……呃,不一定是在這個世界,我是說等以後我們真的不用過著這種疲於奔命的日子之後,我會想辦法讓你明白不用壓抑著內心各種貪婪的日子有多麼爽快。相信我,我在這方面比你更有經驗。”
再穿過一個十字路口,就是麥克尼爾的目的地。在他們的腳下,是那些韓軍士兵理應付出生命去保護的市民。除非必要,麥克尼爾不會浪費自己的同情心在那些他認為沒有意義的新聞上。因某個群體受到的差別待遇而憤怒是另一回事。伯頓的態度顯得瀟灑了許多,但這種瀟灑更多地被麥克尼爾理解為逃避和抗拒。
年輕計程車兵站在櫥窗全部破碎的商店旁,無人認領的大衣躺在街道上任由風吹雨打。他想起了自己那件標誌性的皮上衣,或許他應該找個理由弄來一件類似的衣服。
“我的快樂……我的快樂呢,就是看著別人快樂的樣子。”麥克尼爾對伯頓說道,“看著其他人能快樂地生活。”
“不對,不對。”伯頓搖了搖頭,煞有介事地伸出左手食指在麥克尼爾的眼前晃來晃去,“麥克尼爾,你聽我說:這都是人生的經驗。能帶來快樂的只有一種東西,那就是享受。更準確地說,它是支配的體現。人們為什麼要追求金錢和權力?如果這些東西不能帶來享受,那麼它們就失去了其價值……”
他揪著自己頭頂僅剩的一撮頭髮,又把剛摸完腦袋的左手放回到電子煙上。
“……正因為我們的命運和生活無時無刻地不處於被別人支配的狀態中,才必須從支配別人中找回一點平衡。沒有人能逃得過這種支配和被支配的關係,除非是跑到荒郊野外隱居起來,但那樣一來這個人就相當於徹底死亡了——他和外界的資訊交流完全斷絕。”
岔路口邊躺著一具韓軍士兵的屍體,這名不幸計程車兵可能是在過路時碰巧被敵軍擊中的。麥克尼爾瞥了那具屍體一眼,又向上檢查著建築物的窗戶。從士兵倒地時的姿態來看,這名韓軍士兵不是被可能躲藏於麥克尼爾正前方那棟建築中的敵人擊斃的。地面上液體流淌過的痕跡沒有變得乾燥,槍擊事件也許就發生在不久之前,有敵人埋伏在兩側的街邊建築物中。正當麥克尼爾打算開口提醒伯頓時,向著麥克尼爾炫耀他的人生哲學的伯頓繼續擺出一副誇張的表情向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