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3EP3:白頭(7)
雖然過去的幾天中數次發生朝軍透過地下掩體設施入侵首爾市區內部等對韓軍軍事安全造成重大威脅的突發事件,市民似乎並未受到足以危及生命的打擾。許多徘徊在地下設施中的市民從未真正見過任何一個朝軍士兵,即便他們知道自己頭頂上可能有數不清計程車兵們正在交戰,只要他們沒有看見這一切,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排除恐懼而鼓起勇氣繼續艱難地生活著。離戰場最近的市民往往是那些目睹著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搬運進地下設施的現場目擊者,他們最能體會到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這種衝擊力在經由口頭講述後而削弱了不少:他們很難說服那些沒有類似經歷的市民理解他們的心情。
有時,從地面上撤退到下方計程車兵們會粗暴地推開攔路的市民、奮力地向著他們記憶中的另一個路口前進;有時,這些同樣年輕計程車兵們會和他們的同齡人肩並肩地靠在牆壁上休息。當然,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則是更為罕見的,有兩名一看就是外國人計程車兵坐在排水管道附近大哭不止,那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只會令周圍計程車兵懷疑他們在演戲。
邁克爾·麥克尼爾和彼得·伯頓並排坐在地下通道中,他們正觀看著一部記錄合眾國在戰爭中變遷的紀錄片。直到合眾國成為帝國的那一刻真正到來之時,沒有人會相信它的墮落如此之快。兩人眼前的畫面中是一名接受採訪的工程師,那人正熱情地向記者介紹著他的觀點:
【按照我的看法,是個人就應該熱愛合眾國,不熱愛合眾國的人沒有良心。如果一定要讓我舉出理由的話,我想我們可以隨便拿出合眾國的一家企業和它們發明的那些改變人類社會的產品作為論據。】
“這才是我希望回到的那個國家。”伯頓抹著並不存在的眼淚,他下意識地做出了這個動作,但大部分義體沒有流淚這種功能,“可是,我們誰也回不去了。那個活見鬼的皇帝陛下和他的走狗毀掉了一切,斷送了合眾國的美名和它的理念。”
“誰說不是呢?”麥克尼爾沒有伯頓那麼激動,這是他開始觀看紀錄片之前的想法。縱使他明白這個世界中的【美國】只是一個地理位置相同的近似概念,當他真正從紀錄片中瞭解到合眾國在過去持續二十多年的戰爭中如何一步步地走著下坡路並最終變為現今的帝國時,他已然無法遏制自己心中的悲痛。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就不該同意和伯頓一起看大東合眾國播出的紀錄片,誰都知道里面肯定充滿了諷刺帝國的內容。即便如此,帝國的墮落是肉眼可見的,而他們不能否認合眾國已死。
在離他們十幾米遠的地方,幫著市民照看兒童的米拉無奈地應對著孩子們的好奇。
“你們將來要做有知識、有工作技能、有生活樂趣的快樂的人,別學他們。”說到這裡,米拉指著蹲在牆角的兩人,“頭腦空洞、缺乏謀生的本事、生活中沒有樂趣,就會變得和那兩位叔叔一樣只能躲在牆角抱頭痛哭。”
她心虛地看著麥克尼爾,見兩人還沉浸在舊日繁榮時代美夢破滅的哀傷之中難以自拔,又補充道:
“如果你們將來想要做一番大事業,那就可以改變像他們一樣的那些人的生活。”
麥克尼爾沒有聽到這些諷刺,又或者他即便聽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改變合眾國是遙不可及的,他們目前能做的只不過是儘可能地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除了懷念往昔的合眾國並對其寄託以某些美好的願望之外,麥克尼爾還不想和帝國扯上任何關係。他知道帝國軍情報部的特工還在追捕他,那些人沒有辦法輕易地潛入韓國,這才讓他暫時逃過一劫。眼下,他們能做出的最大的抗議就是繼續坐在地下通道中看紀錄片。
這短暫而充滿了痛苦的娛樂環節結束後,兩人恢復了常態。麥克尼爾走到米拉身旁,禮貌地告訴那些孩子,他們很快就要回到戰場上了。
【麥克尼爾,我最近更新了這款外掛的功能,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埃貢·舒勒在接到麥克尼爾提供的情報後立刻投入了工作之中,對他來說這項工作的挑戰不輸於那些依賴尖端物理學理論的武器研發專案,因為埃貢·舒勒終究不是程式設計師,【在日本獲得的資訊,我會找時間分批交給你,免得引起他們的警惕。】
【沒關係,我們各自都有讓人焦頭爛額的工作,你能在戰場外給我提供幫助,我已經感到很意外了。】麥克尼爾檢視了外掛的新功能,【這種預判在多大程度上會起效?】
【起效和有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帝國軍最近在研究一種用於應急閃避的程式,它的原理就是先入侵敵軍的系統以便完全掌握敵人瞄準目標時的動態,而後再根據敵人的行動進行對應的調整。換句話說,如果沒有辦法入侵敵人的系統,那麼所有功能都派不上用場。】舒勒著重提到了帝國軍在實戰中的應用,【另外,他們通常需要相當規模的後勤服務人員來進行操作,以便在實現入侵的同時不會被敵人發現或反制。我猜,朝鮮人的防備應該沒那麼森嚴,或許你利用我們的新作品對他們實施襲擊時會節省不少時間。】
麥克尼爾鬆了一口氣,他在不清楚朝軍是否有底牌的情況下只能選擇藉助舒勒的力量來解決部分問題。指望韓軍能把那支出沒於首爾市內各處的朝軍特殊作戰部隊消滅是不現實的,即便以美軍的標準來評價,那也是名副其實的精銳部隊。精銳不一定非要用精銳來對抗,有時候採取人海戰術或定點清除、火力優勢壓制也是不錯的方法,唯一的問題在於韓軍不能準確地掌握敵人的動態。那些傢伙只會在韓軍的某處據點恰到好處地阻礙了朝軍的進攻時才會現身,隨之而來的則是對韓軍暴風驟雨一般的打擊。
“尼爾,你們之前在看什麼?”米拉跟在麥克尼爾身後,戴在她頭頂的頭盔看起來偏大,幾乎把她的臉完全蓋住了,“哭得那麼上心,我差點以為……”
“……以為我們當中某人的父母去世了?”麥克尼爾擠出了一副難看的笑容,“不,沒那麼嚴重。我們只不過在緬懷合眾國,懷念那個永遠回不來的樂園。我也不怕你嘲笑我在說大話,假如咱們真的活著看到這場戰爭結束,我會想辦法回去——但是,如果那一天到來,我會為了故鄉的自由而戰。”
他們來到通往地面的通道附近,毫無意外地發覺附近的一部電梯損壞了。這些缺乏安全性的電梯很容易葬送士兵或是市民的性命,除了搬運重物的工人之外,沒人願意坐著這些電梯穿梭在地下設施之中。新鮮而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相較汙濁的地下,頭頂的天空灰暗而真實。
“他們會在這裡出現的。”麥克尼爾扣好頭盔的帶子,“丁上尉和他計程車兵在附近堅守防線,從昨天算起來,他們和朝鮮人連續交戰超過了24小時。按照朝鮮人的脾氣,這麼一處堅硬的要塞一定會讓他們滿腹牢騷地出動那支精銳部隊。”
“這種謠言總讓我覺得缺乏真實感。”伯頓至今還在回味麥克尼爾告訴他的訊息,這訊息是任在永秘密轉達的,“朝鮮人把因為各種原因而流亡並且不願意接受朝鮮的敵人招攬的流亡者給找了回去,還允許他們透過參加戰爭來贖罪……聽起來簡直不像是應該發生在這個時代的事情。”
“合眾國變成帝國也不像是這個時代該發生的事情。”
“你說得對。”伯頓嘿嘿一笑,“老規矩,我先去清理障礙,你去尋找合適的火力點。唉,要是我們有那種能探測光學迷彩的裝置就好多了。”
麥克尼爾沒有完全把實情告訴其他韓軍士兵和指揮官,他只是旁敲側擊地告訴在柳成禹的命令下堅守崗位的丁龍漢大尉,上次他們在醫院裡碰到的那個傢伙肯定還會出現。自認為完全理解了麥克尼爾的想法後,丁龍漢大尉同意了他們的計劃,並向附近的其他大隊求援以便在伏擊戰中儘可能地殲滅這些亡命徒。做好準備後,麥克尼爾又從柳成禹大領手中得到了一些補給,這對處境不妙的柳參謀長而言是難得的善舉。
“柳上校好像碰上了麻煩。”米拉認為附近這棟斷電的建築更安全一些,於是麥克尼爾同意了她的觀點並試圖在諸多被炸斷的樓梯中尋找向上的道路,“很難想象城市防禦戰進行得正激烈時,卻有作戰前線的指揮官因為奇怪的理由而受到調查。”
“柳上校是脫北者,他的手下都直言不諱地說他是半個朝鮮人。”麥克尼爾解釋道,“最近韓國人越發認定他們內部存在不少間諜,所以脫北者受到懷疑也是在所難免的。不過,我們大可不必擔心韓國人會做出什麼不明智的舉動,要是他們真的在這麼危險的時候隨意撤換前線指揮官,我看他們是鐵了心要當俘虜。”
兩人來到了第20層,麥克尼爾從樓梯間走出時,他立刻被樓層邊緣那些沒有玻璃的柱子吸引了。這些柱子中間原本應當有玻璃進行點綴,如今所有的玻璃早已在朝軍接連不斷的炮擊中被震得粉碎,只留下了滿地玻璃渣。站在堅硬的水泥地邊緣,他俯視著下方空無一人的街道,並辨認出了丁龍漢大尉所在的建築。
其實,麥克尼爾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和朝軍的特殊作戰部隊相遇。之前他從未考慮過要具有針對性地將敵人殲滅,一方面是由於他缺乏對應的手段,另一方面則是其他朝軍的圍攻已經讓韓軍不堪重負。但是,當舒勒為他的戰地外掛更新了一些新功能後,麥克尼爾忽然發現他有了其他掌握主動權的方法。只要想辦法讓米拉定位周邊的朝軍,他就有辦法讓其中一些士兵失去戰鬥力。
“如果敵人開啟光學迷彩並從這些建築中穿過,我們不一定能看到他們。”米拉有些擔憂,“也許我們需要在街道兩側安排其他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