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他望著惜芸，彷彿有月光在他眸中流淌，溫柔而明亮，“再給我彈一曲吧，我想聽你彈曲。”
惜芸輕聲問：“你想聽什麼曲子？”
劉子醉微微一笑，“《破陣子》。你曾經給我彈過的《破陣子》。”
惜芸點頭，在殿中的琴案前坐下，紫黑色的箏，光澤烏亮，紋理疏朗，果然是一把上等好箏。
激越的箏曲，鏗鏘有力，抑揚頓挫，在大殿之中，縈縈迴響，似金戈鐵馬，冰河洗劍，綿綿不盡的孤高之音，彷彿能一直響到人的心底裡去。
重重光影，霧一般的朦朧，似乎曾有個鮮紅色的俊美身影，手持一把泛著血色紅光的長劍，於千軍萬馬中廝殺，身姿如電，丰采驚世，少年意氣，一劍追風。
九重天，意遲遲，手寄七絃桐，揮劍倚天高。四海平，六合收，獨醉笑沙場，杯酒酹長空。
劉子醉靜靜坐著，往昔的記憶，在腦海中如波濤般翻滾，沉重壓抑得讓他已經快要透不過氣。
外面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吹開微敞的小窗，月亮在殿前灑下一地的蒼白，照得四處一片皚皚的雪亮。
清風帶來了遠方杜若的香氣，劉子醉已有點恍惚了，遙遙望著惜芸那撫琴的身影，纖弱而靈秀。
他痴痴地盯著她看，飄渺的神思，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雪夜，回到了林中小石屋的那張軟榻上。
當時，他惡夢連連，掙扎於一片泊著濃重血光的戰場裡，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密密麻麻的，像洶湧的海水，個個揚著鋥亮的銀刀，朝著他的胸口刺過來。
與此同時，頭頂上方，縈繞著無數死神的影子，張牙舞爪，露著猙獰的笑，妄圖撲過來咬他的喉嚨。
當他撥劍而起，正全力與敵人搏鬥時，忽有一曲響徹雲霄的破陣子，飄蕩在整個戰場之上。
那激越高亢的聲音，似如迷霧中的一輪朗日，驅散了所有陰霾，趕走了所有的牛鬼蛇神。
他在琴聲中揚聲大笑，追逐著琴聲，來到了一處安寧平靜的所在，然後在琴聲的陪伴下，酣然入眠。
彷彿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又彷彿是近在眼前般的清晰。
夢與幻，睡與醒，劉子醉似已分不清了。
視線漸漸模糊，意識漸漸喪失，呼吸開始倉促，可怕的無力感和疲憊感充斥了他的全身。
當他那雙明亮的鳳眸緩緩閉上時，他似夢囈般的開口，“……小芸，我累了，讓我先睡一會。”
“公子——”
琴聲戛然而止，惜芸流著淚奔上前，扶住他慢慢滑落的身體，“你別睡，別睡，再陪我說會話，好不好？我還可以彈箏給你聽的……你想聽什麼，我都可以彈給你聽……”
劉子醉眉目溫柔，握住惜芸的手，緩緩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惜芸能夠感覺到，他的手指如此寒冷，似終年不化的雪，千古不變的冰，連血脈彷彿都已經凍結。
“小芸，”他淡若輕煙的笑著，艱難地抬眸，凝望著惜芸的眼睛，問道：“……如果……我認識你在先……你會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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