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嘛呢?!”有村民騎著電瓶車經過,他會游泳,當即答應下水撈人。
以沈錫舟的消失點為圓心,村民一次次擴大範圍,臉色也越來越肅穆,他告訴莊殊絕:“這河向來玄乎,他八成是遇上水鬼了。”
莊殊絕當然不信這些封建迷信,她猜測,水底應該有暗流和漩渦,會神不知鬼不覺將人卷出老遠。
每過一秒,沈錫舟存活的可能性便小一分,她焦急難耐,但又清楚自己下去只會添亂,強忍著沒有動作。
不知第幾次空手浮出水面後,村民為難地說,他也吃不消了。
莊殊絕知道,對方這是打算放棄了,她在岸上,卻如同溺水之人,一味抓著眼前的救命稻草不肯放,人性的自私也在這刻具象化,這一刻她顧不上別人的安危,只知道以利為餌:“拜託你再找一次,我可以給你錢,你要多少,都可以給你。”
面對金錢的誘惑,雖有所遲疑,但權衡過後,村民還是不願涉險:“我老婆生病了,我兒子還沒有結婚……”
莊殊絕沒空聽他的難處,既然如此,她自己下去撈人就是。
村民阻撓:“你不會游泳,下去是找死!”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女孩子瞧著瘦弱,力氣怎麼這麼大,他一個大男人,差點制不住她。
二人纏鬥之際,有眼尖的孩子忽然叫起來:“看!!那是不是大哥哥?”
莊殊絕精神一凜,定睛望去,水面反射的金光讓人目眩,約莫二十米開外,一棵前幾日遭到臺風連根拔起的大樹,從岸上橫臥入河,樹冠部分浸在水中,而在那茂盛尚未枯幹的枝葉間,似是纏著個人,在水中影影綽綽。
莊殊絕撒腿就跑,灼熱的空氣化作疾風,從耳旁刮過,可這段路程仍漫長如沒有盡頭。好訊息是,確實是沈錫舟,一根枝幹勾住了他腕上的紅繩,才將他卡在這裡,河水將將淹沒他的臉,浪潮湧動間,他的鼻唇偶爾露出水面。
壞訊息是,他已經沒有心跳,沒有呼吸,膚色呈現可怖的青白色。
莊殊絕和村民先後跳下去,這附近恰好有道下水的臺階,二人合力將沈錫舟拖上長滿青苔的臺面。
他的身體軟得嚇人,隨便別人擺布,長手長腳彷彿沒長筋骨,在拖行間,詭異地彎曲,折疊,戴著紅繩的手,筆直垂入水中。
“我來按!你人工呼吸!”村民說著,在沈錫舟身邊跪下去,雙手握拳交疊在他胸前,藉著身體的重量用力按壓。
村民力氣大,確實更適合胸外心髒按壓,莊殊絕接受安排,數著胸外按壓的次數,每三十下,便低頭扣住沈錫舟的下巴迫使他啟唇,貼著他的嘴唇往裡渡氣,他的嘴唇也是冰冷的,她臉上淋漓的熱汗,胡亂順著臉頰流淌進彼此口中,卻無法溫暖融化那種徹骨的溫度。
明明心肺複蘇對那個孩子有效,可為什麼沈錫舟,遲遲不醒呢?
很多次,她以為他動了,可每當她定睛去看,又分明只是胸外按壓的外力作用。
又似乎有警笛,正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也許只是幻覺,因為救護車遲遲不來,倒是有別的村民圍攏過來,議論紛紛。
“按了多久了?”
“差不多有個十五分鐘了。”
“這麼久?多半不行了。”
“可惜了,還這麼年輕。”
“村裡老人早就說過,龍王爺每年不吃一兩個人,是不會罷休的。”
“都閉嘴!別在這裡晦氣。”莊殊絕忍無可忍,抬頭呵斥人群,“離他遠點,影響空氣流通了!”
世界安靜下來。
“沈錫舟,你別聽他們的,他們說的都不對。”她從未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和他說過話,簡直像在哄孩子了,“我的金鈴鐺很靈的,一定會帶你回來,剛才就是它,把你拉住的。”
她懷著一種盲目的樂觀,固執地遊離於驚心動魄的生命爭奪戰之外。
她拒絕害怕或慌亂,旁人越是唱衰,她的頭腦就越鎮靜。
可她的意志,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死亡的陰影,悄悄籠罩了這座寧靜的村落。
面前的少年只是安靜地闔著眼,長睫濕潤,臉頸上凝成的水珠經陽光反射,像密密麻麻的魚的鱗片。
她一時恍惚,摸摸他的臉,忍不住感慨:“沈錫舟,你現在真的好像條美人魚。”
有人唏噓:“這姑娘瘋了吧,還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