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瘋了,她想,你難道不知道,美人魚生活在海裡,是不怕水的。
又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往她一手編織的幻境上紮了一針,麻木的刺痛——
童話故事裡,美人魚的結局。
是化為泡沫。
她不敢深想,潛意識明白,這將摧毀她的信念。
她按住幻境破口,於是那些恐懼,變成憤怒,她五內俱焚,猛地上手照他胸口用力打了幾掌:“沈錫舟你敢死……你想毀了我嗎?你叫我怎麼活……我應該把你拉住的……”
手掌鑽心的痛令她如夢初醒,她說不下去了,既後悔又心疼,然後鴕鳥逃避似的,又一次埋下頭去做人工呼吸。
她能感覺到,她的意志力正在解體,為自己構建的幻境已經搖搖欲墜。
在一切轟然倒坍,變成廢墟前。
她忽覺自己緊貼著的那兩瓣嘴唇,輕輕蠕動了一下。
她渾身僵硬,所有的感官神經,都集中到自己唇上。
太多次了,已經太多次的希望落空了。
她根本不敢看他,唯恐又是幻覺。
時間無線拉長的煎熬中,終於,又一次地,她感受到了唇上的動靜,那麼微弱,像一縷風中將殘的燭火。
“動了動了,手動了!”
“福大命大!”
周圍乍然爆發的歡呼,也進一步證明,這不是她的一廂情願。
莊殊絕退開些,眼神一錯不錯地盯著面前的人,看到他的眼睫眨動,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露出失焦的瞳孔。
她驟然失語,事發以來的種種,早已耗幹她的體力,她脊樑骨頹然癱軟下去,雙手撐住地面,渾身顫抖。
村民們一窩蜂圍上來,幫沈錫舟翻身、吐水。
透過人群縫隙,她怔怔瞧著,像做了場醒不來的夢,難分虛實。
救護車在路面疾馳而過,醫生跟莊殊絕瞭解過大致的情況,車廂裡暫時安靜下來,只有機器規律運作的聲音。
沈錫舟漸漸恢複些神志和力氣,不知想說什麼,氣音在氧氣罩內咻咻地,莊殊絕把耳朵湊過去,聽不真切,氧氣罩內白霧彌漫,她也無法透過他的口型判斷。
他費力地抬起手,想摘下面罩。
莊殊絕按住他的手,哄道:“你先別說話,好嗎?”
醫生更是兇巴巴呵斥他,別看人醒了,但隨時會陷入危險,溺水造成肺部或腦損傷往往是不可逆的,具體情況還得經過檢查才知道。
沈錫舟輕輕眨眨眼,表示知道了。
但消停沒半分鐘,又忍不住開始折騰。
莊殊絕心軟,懇求醫生:“他說不定有要緊事。”
醫生眉頭擰起,虎著臉沒吭聲。
得到默許,莊殊絕把氧氣罩掀開一條縫,耳朵貼過去。
氣若遊絲地:“你剛才,是不是親我了?”
“……”空氣靜了一秒,車廂裡響起醫生恨鐵不成鋼的吐槽:“我看你是沒事了,還有心情管這個。”
這叫莊殊絕怎麼回答?她裝聾作啞,剛想把氧氣罩罩回去,又聽他催促:“說啊,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