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年,盛悉風學會了吹蠟燭,並愛上了這個遊戲,於是,家裡所有人的生日蠟燭都歸了她。
他期待了好久的生日那天,他明明已經強調過,自己不願意讓出壽星的權利,可爸媽還是和他商量,能不能讓妹妹和他一起吹蠟燭。
他不同意,爸爸退而求其次:“那你吹完,讓她再吹一遍。”
他還是不同意。
爸爸沉下臉:“那你不用吹了。”
說著,不由分說,把盛悉風抱到了蛋糕前,她一口氣吹滅了他的生日蠟燭,贏得大人們一片“哇”聲,大家都在誇她厲害,沒有人看到他在發抖。
他憤怒的尖叫,如願換來大家的關注。
卻不是他所希望的他們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媽媽皺眉捂著刺痛的耳朵:“小舟,不要這麼小氣,連國慶都願意把蠟燭讓給悉風,你作為親哥哥,怎麼就不能讓她先吹呢?媽媽給你把蠟燭點亮,你再吹一遍,不是一樣嗎?”
怎麼會一樣呢?怎麼可能一樣呢?
隨著他掀翻蛋糕,氣氛凝固,爸爸沉下臉:“你以後都別想過生日了。”
爸爸媽媽好像忘了,他也是隻是個年幼的孩童,是天生缺乏安全感的高敏感寶寶。
他在家裡的身份,只剩一個機械的符號,盛悉風的二哥,彷彿他生來就為了給盛悉風當哥哥,他的喜怒哀樂,都得為她讓路。
在這個家裡的年年天天,像一場沒有盡頭的淩遲,兒女雙全和多子多福,建立在他血淚的長河之上。
他們甚至,不覺得他委屈。
你一個出生在羅馬的少爺,缺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
是你脾氣古怪,像只刺蝟,叫爸媽怎麼親近你?
為什麼大哥能主動幫忙照顧弟妹而你不能?
你到底,委屈什麼了?
累積的嫉妒,在那瞬間變成侵襲的海嘯,翻湧出埋藏的快意。
盛悉風在家再受寵愛又如何,誰叫她是女孩。
出了門,還不是被人輕看。
可他看到盛悉風天真無邪的臉。
他想起她連意思都不懂、卻努力磕磕絆絆背那串長長的祝福詞時努力的樣子;還想起大人們問她想不想和盛錫京一起當花童,她說:“我要和沈錫舟一起。”
更早,他從醫院縫針回來,她看到他左眼包著紗布的樣子就哭了,大人們逗她,說哥哥的眼睛看不到了,問她願不願意把眼睛賠給他,盡管害怕,她還是一邊握緊小拳頭給自己打氣,一邊堅定地點頭:“可以。”
還有他對她的第一次心軟,他搭積木她一直在旁邊爬來爬去,他煩不勝煩偷偷掐她,她大哭,他就裝睡,裝著裝著就真的睡著了,再醒來,是被她抓著頭發啃醒的,滿臉都是她的口水,見他醒來,一個勁沖他笑。
她不記打也不記疼,她想和他玩。
他的心猛然間被深深刺痛。
肢體動作比腦子更快,他上前一步,沖她攤開雙手:“小寶下來。”
情急之下,他甚至叫了她的愛稱。
這是他第一次跟盛悉風擺兄長的架子。
反應過來之後,他有些後悔,盛悉風從來把他當階級敵人,怎麼可能在笑容可掬的婆婆和兇神惡煞的他中間選擇後者呢?
就在他縮回手之際,他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盛悉風毫不猶豫張開雙臂撲向了他。
這是沈錫舟第一次正兒八經抱自己的妹妹,她身上又香又軟,但很瓷實,沉甸甸的,險些把他砸拍在地上。
那一瞬,進退兩難的惡意,收到來自地心的召喚,疾速退回深海,露出他幹涸的童年。
千溝萬壑,千瘡百孔。
沈錫舟看也不看那些親戚一眼,抱著盛悉風徑自離開。
六歲的男孩難以負荷一個三歲女童的體重,她身體不斷下墜,腳尖拖在地上,絆著他前行的腳步,他咬牙不肯鬆手,一次次把她掂高,緊緊護在自己懷裡,生怕別人把她搶走似的。
盛悉風也配合地攀住他的肩膀,盡管他抱得她很不舒服。
就這麼半拖半抱著,兄妹倆跌跌撞撞走到門口,沈錫舟回過頭,臉因為吃力漲得通紅,眼神卻冰涼,在新郎母親身上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