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啟唇,清晰吐出一句惡毒的詛咒:“斷子絕孫吧你們。”
裡頭安靜了足足五秒,傳出哭天搶地。
盛悉風聽不懂,她還在遺憾沒能滾床,又不敢忤逆此刻滿身戾氣的沈錫舟,便旁敲側擊:“沒禮貌。”
沈錫舟不理她,她提高分貝:“沈錫舟沒禮貌!”
沈錫舟終於看她了,小男孩稚氣未脫的臉上沉得像要滴水,眼眶一點淺到看不出來的緋色,有淚光一閃而過。
“笨蛋,蠢貨。”
這兩句盛悉風聽懂了,登時生氣,掙紮著要下來:“討厭,你老是罵我!”
“別動。”沈錫舟把她舉高些,不耐煩地哄,“我帶你去買糖。”
這點小恩小惠,她就聽話了。
他氣自己太心軟,就該不管她的。
更氣她的無知,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卻也隱隱慶幸著,還好她不懂,所以她不會難過。
還好,家裡的大家都很愛她,在這個對女孩很不公平的世界,至少他的妹妹不必成為其中不幸的一員。
他想,如果是她,不如是他。
“那後來呢?”莊殊絕饒有興致地問起這場女權保衛戰的後續。
盛悉風似乎還能記起那糖在嘴裡融化的甜絲絲的滋味:“後來沈錫舟帶我去小店,給我買奶糖。”
媽媽平時嚴格控制她的飲食,一切零食都是她童年的奢侈品。
“我的意思是,”莊殊絕聽著忍俊不禁,“那戶人家,有孩子嗎?”
“噢噢。”盛悉風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如他們所願,生了個兒子。”
事情很快就鬧到了大人耳中,盛悉風在盛家的地位有目共睹,新郎一家擔心之餘,也存著希望,想,盛家多少能理解一個傳統家庭對男丁的喜愛,何況,沈錫舟在大喜的日子說出這般不吉利的話,再怎麼著,兩家也扯平了吧?
他們顯然低估了盛悉風在家中的地位。
盛拓說:“敢瞧不上我們家悉風的,你們是頭一個。”
兩家從此斷了親戚,也杜絕了一切生意往來。
“真可惜。”莊殊絕略微遺憾,過了會,又說,“還好不是女孩,生在他們家得多委屈。”
就像她一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韓天澤出生在她羽翼漸豐的時候,性格已經成型,對父母的需求也不若孩童時期。
夕陽撲在沈錫舟臉上,依舊刺目的光芒裡,他只能勉強視物,聽覺卻無比清晰,在這個人去樓空的下午,滾燙的空氣裹著蟬鳴囂囂,兩個驕縱的女孩不約而同為了他放下身段和成見,在各自與他和解以先,悄悄達成了她們之間的和解。
他安靜站著,沒有上前打擾。
他成長在不被偏愛的底色之上,所以他一生都在追求偏愛。
他也確實得償所願地擁有一些偏愛。
家裡三個孩子,二叔最疼他,當年孟理也很喜歡他,從不介意約會多個電燈泡,他時常幻想自己是他們的孩子就好了,可惜二叔和孟理分手了,後來二叔也很少著家,一年到頭見不到兩次。
江開永遠堅定地視他為最好的兄弟,像世界上另一個自己。
盛悉風天天和他吵,卻喜歡黏著他更甚於黏著大哥。
茍主任說,不知道為什麼,他偏偏就喜歡最叛逆的那倆臭小子。
……
莊殊絕有時也偏愛他。
可他,非偏愛可以滿足。
唯有唯一,方可平息他的欲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