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湛江的獅子嶺陵園早上八點準時開門,接待我們的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張姓小哥,笑嘻嘻地問,是幫親人看墓還是幫朋友看。齊不悔說,都不是,是來和你問個人。小哥笑臉轉陰,扭頭要走。我隨即從兜裡摸出張五十的大團結,塞進他手裡,他立馬又揚起笑容,問我們要找的是誰。
“1987 年,霞山區去世的一個女人,朱慧。” 我說。
“她啊!” 小哥秒速反應過來,“我還當是誰呢,不就是大老闆的老婆嗎,早逝的那個。”
看來莊立川說得不假,來園區一問就知道了。小哥拿出櫃子上的一個資料夾,呲了點口水在指尖,翻了起來,嘴裡還念念有詞,“朱慧,a 區 888 號墓,我帶你們去。”
95 年的陵園還沒有像現在這般修得精緻,我們跟著小哥沿土坡一路往上,在一處高地停了下來,放眼看去,這大概是園內目光所及之處,最開闊之地。
小哥指著面前一塊比別家都高不少的墓碑說,這就是朱慧的墓,前年剛翻修過。她老公親自來的,還給了工作人員不少錢,大家幹得可賣力了。還囑咐我們每兩個禮拜就上香換貢品,這年頭,發了財還能對亡妻做到這份上的,不多見。
墓碑是用上等的花崗巖製成,泛著微微紅光,碑前放著半新鮮的水果和已經燃燼的黃香。我們湊上前去一看,照片上果然是一個面目清秀的女人,下方寫著一排大字 “公孫海亡妻朱慧之墓。”
我盯著墓碑看了許久,一種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
“怎麼了?” 齊不悔發現了我的異樣。
我指著照片說,這女人好像我在哪裡見過。
小哥聽到了我的話,大驚道,不會吧,阿彌陀佛!這可不是好兆頭,先生你要不要找我們合作很久的風水師父算一算,驅驅黴運啊!我給你介紹還能打八折。
去你媽的!我差點罵了出來。真是懶得和他廢話,齊不悔隨口問了幾句墓主人的情況,小哥說,這人死得早,聽同事說,是正值青春年華病死的,下葬的時候,她老公哭得腰都直不起來,在墓碑面前久久不願離去。
走出園區的時候,齊不悔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才不要埋於這陵園之內,隨眾人之流,更不願拋於大海之上,裹身魚腹;他要葬於高山之巔,把世間的好壞盡收眼底,至少不會感到寂寞。我聽他神神叨叨唸了一段,擺了擺手,不以為意,說趕緊離開這陰氣之地,那張姓小哥看得就叫人心煩,再這樣下去,別說你了,我就得掏錢給自己先買塊墓躺進去了。
好在湛江和深圳離得不算遠,傍晚時分,我們準時趕到和小鄭約的上島咖啡廳。一進咖啡廳的門,就看見小鄭和一個年輕男人坐在角落裡。小鄭見我們走過來,揮了揮手,招呼我們趕緊坐下。
齊不悔向店員點了一杯黑咖啡,我要了個焦糖瑪奇朵。年輕男人見到我們,招呼也沒打,一臉陰鬱地陷在沙發墊裡。小鄭尷尬地咳嗽了兩聲,男人回過神來,向我們輕輕點頭,算打了個照面。
小鄭解釋道,這位是負責莫迪教授案件的齊 sir, 他旁邊那位是劉 sir。
聽見他的稱呼,我不禁暗笑起來,這小鄭估計是 tvb 看多了,齊 sir 劉 sir 叫的竟頗為順口。
你們是我爸案子的負責人?年輕男人正眼打量起我們,眼神裡充滿了不信。
齊不悔說,對莫迪教授的死,我們感到很遺憾。你是他的兒子莫南天?
年輕人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驚訝,轉瞬即逝,道,是的,我是莫南天。
這下輪到我疑惑起來,齊不悔怎麼知道這人的名字,不過回想起他看過啟源制藥上萬人檔案資料一事,能記住一個莫迪教授的家庭成員,也不足為奇。
你有莫迪教授的遺言,要交給我們?齊不悔問。
莫南天從身後的包裡摸出一卷磁帶,手指摩擦著透明塑膠盒,道,我爸的死,是謀殺,對吧。
我們看了一眼小鄭。小鄭忙解釋說,莫迪教授的死亡現場,沒有他人出入的痕跡,更像是自殺,但關於自殺的動機,也暫時沒有找到,所以還沒有百分百給到家屬確定答複。
莫南天握著磁帶的手顫抖了起來,閉起了眼睛,說,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但我爸的死,肯定是謀殺。
莫先生,可以和我們說一下你的想法嗎?齊不悔緩聲道。
莫南天撥出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他把手裡的磁帶遞到我們跟前,說,這是我爸死前的一天,給我打的電話留言。那天我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沒有接到。現在這通留言,變成了遺言。說完,他苦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