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瞭然,警戒的眼神稍稍再度放下,說道,這男娃都說是公孫家的私生子,但他們死活不承認,說是遠房表舅家的孩子,哪可能啊,這麼多年,也不見他親爹親媽來接回去。而且那長相,一點也不像他家人。公孫家長得好,濃眉大眼的,也陽光,那男娃個子是挺高的,但都不與人說話,頭發也留的老長,冷得很。我以前聽見小海叫他“哥”,但後來吧,聽說突然就死了,他爹有段時間眼睛都哭腫了,不敢見人。
老人頓了頓,像開啟了話閘,又說了起來,再後來吧,我們這些鄰裡街坊的,知道小海做生意了,發達了。還帶回來個漂亮媳婦。但是啊,大家都說小海那生意做的不明不白,否則不會無端剋死自己的老婆,又剋死了媽,真是衰啊,他那老婆啊,有命陪他受苦,沒命享福。
聽到這裡,我們二人同時神情一凜。公孫海的老婆死了?那在他家裡和新品發布會現場出現的女人是誰?
“老人家,你確定沒記錯嗎?公孫海的老婆亡故了? ” 齊不悔開口道。
“對啊,死的好慘啊。屍體就在前面的水溝裡發現的,頭朝下紮進溝裡,我們這裡天氣又熱,屍體都變形了,警察撈上來讓小海認,他都不敢認,在路邊哭到被人抬進醫院。”
“他的妻子是叫朱慧嗎?” 我急忙問道。
朱慧?老人嘴裡重複了一遍,說不記得了,這個名字沒印象,只記得長得很不錯,白白淨淨。 又接著說,人做生意,還得走正道,否則到頭來反噬到自己和家人身上,得不償失。別看公孫家現在人前風光,當年在這巷子裡是最不受待見的一戶,他那個媽整日也是罵罵咧咧,對那個私生子不見得有多好。
一番絮叨下來,臨走時老人又問,搬遷補償款啥時候發放。齊不悔說,會按照人頭計算,到時候各家通知。老人強調,那可得盡快,我兒子就有兩個,要給他們買房結婚,相信政府不會虧待他們一家。
老人目送著我們走出巷口後,齊不悔悄聲對我說,還是得進去公孫海的舊屋看看。我說,那豈不是私闖民宅。他說,管不得這麼多了,來都來了,不進去這趟不夠本。於是,我們在車裡等到了午夜十二點,又貓腰回到了巷子裡,從側面撬開一扇老舊的玻璃窗,爬了進去。
屋子是三房兩廳的格局,但因為太久沒有打掃的緣故,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內,鞋底仍舊帶起不少煙塵。屋內的傢俱都已破敗不堪,感覺連蒼蠅都不會想在這裡久呆。
地板泛起一陣腐敗木屑味,吸入鼻中氣體彷彿無法下沉,卡在喉間。我輕微咳嗽了幾聲,空氣的微波震動中揚起更多的塵粒,齊不悔遞了張方巾讓我捂住口鼻,我抬手接了過去。
待適應了房內昏暗的光線,我看見齊不悔在客廳的書架前認真地打量了起來。我走到內屋,主臥和次臥裡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床上鋪著蓋塵的白布,有零星生活用品散落在床頭,不過看得出來,屋子的主人經濟條件著實一般,衛生間裡剩下的牙膏盒子,都是廉價酒店裡通用的包裝,看來公孫海在發家以前,過得並不如意。
“齊師父,我看這房子沒什麼特別的,趁著沒被人發現,趕緊走吧。” 畢竟這一帶是鬧市老街,我可不想隔壁老頭一會搞不好覺得鄰居家裡進了賊,報了警。雖說此處也沒什麼可偷的,但死衚衕巷子裡,也不方便脫身。
“你過來一下。” 齊不悔突然提高了聲量。
我走到他身邊,看他正對著牆壁上一面時鐘發呆。
你看看這個。他指了指鐘面。我定睛看去,沒理解他的用意。
沒看懂?他說。我只得誠實地點頭。
他說,你看那鐘,倒了過來。
這有什麼,我說,年久失修的鐘翻了個個兒,你都懷疑啊?
他說,不對,這鐘是有人故意放這的。你看那鐘面,沒有塵。
我把手電筒的光照了上去,怪事,還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我伸出食指在鐘面上一滑,幹幹淨淨,就像全新的一樣。
“ 最近有人來過這了。” 他說。
我聽到這句,彷彿被人掐住了咽喉,瞬間警惕起來。
“你是說,許曉遠來過了? ” 我問。
齊不悔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但他指了指書架上一個空白的相框說,那人來了不僅放了個鐘,還把相框裡的照片取走了,那相框的玻璃上,也沒有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