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湛江的風有股鹹味。行駛在沿海的高速上,風透過車窗的縫隙透進來,我想起了這裡是母親的老家,她和我說過赤坎區鬼巷的故事。
副駕駛座上的齊不悔緊閉著雙眼,看起來已是熟睡。昨晚在飯店的包廂裡,他指明金志東的身份在啟源的人力資料庫裡無處可尋,不僅如此,姜敏敏也說,金志東 1990 年以前的政府檔案記錄皆是空白,更別提子女配偶,唯一有關系的是現在還在人世的老父親金福水。
同時,姜敏敏也把金志東的照片和“阿甘鞋”的圖樣傳真給在雲南的江源生警官。老刑警回了電話,說當時在鳳溪村刺殺他那人也穿著這樣一雙白底紅勾的跑鞋,但樣貌著實沒看清楚,從姜敏敏的描述聽來,此人嫌疑很大。齊不悔想起與金志東正面接觸過的也許還有阿菊,於是讓她帶人先把阿菊和她爹接來深圳,辨認金志東是不是多年前見過那人,指不準這個阿菊就是關鍵證人之一。我對他的說法表示異議,即使金志東是與阿菊接頭之人,但那姑娘畢竟只見過對方一次,還是在九歲之時,字都不認識幾個,還能認人?齊不悔說,總要試她一試,現在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辦法。
短暫的會面在碰杯間結束。第二天一早,我和齊不悔出發前往公孫海的老家,姜敏敏則開往福建,與阿菊見面。
公孫海的舊屋在湛江的霞山區,彼時這裡人聲鼎沸,街道上小商販的叫賣聲不斷,是湛江最繁華的市中心。舊屋的地址並不難找,只不過該地樓房的破舊程度遠超出我們想象,成排的低矮磚房連著滲滿雨水的甬道,迎面撲來一股發酸的黴味,我們皺起了眉頭,找到了紙條上寫的 380 號房。
窗臺處積滿了灰,門前的花盆不知道幹枯了多久,盆底都被人砸碎了,成塊的泥土側漏出來,喪氣地耷拉在臺階之上。我們繞著屋子轉了兩圈,沒有半分人氣的跡象。
“怎麼辦,闖進去?” 我問。
齊不悔說先不用急,他在甬道裡來回轉悠著,在旁邊一處門前擺著簸箕炊盤子的屋子前停了下來,敲了敲門。
“誰啊。” 屋內響起一個嘶啞的聲音,彷彿卡了殼的磁帶。
“您好,我們是城市規劃局的,想和你們住戶討論一下搬遷補償的方案。” 齊不悔朝我眨了眨眼。
不一會兒,門開了道縫隙,一張枯槁的臉探了出來,“補償?政府打算怎麼補償我們?” 老人的面部如同蠟像一般僵硬,但眼神直勾勾的,如利爪一般。
“老人家,方便聊聊嗎?這裡就您這一戶?”
老人點了點頭,“都搬走了,誰想呆在這個臭水溝一樣的地方。”
“旁邊的那戶 380,您認識嗎?” 齊不悔問。
老人斜著眼睛看了我們一眼,說,那家人啊,誰不認識啊,我們霞山的門麵人物。你們不住在這邊吧?
我們常年在赤坎辦公。齊不悔應道。
那你們不知道也不奇怪。老人劇烈地咳嗽起來,緩過勁以後,說道,那家人的兒子有大出息,現在是大公司的老闆咯,十幾年前就搬走了。現在天天上電視,還說自己是慈善企業家。哼,說得倒是好聽,也不見來接濟一下我們這些老鄰居。
是這個人嗎?齊不悔拿出公孫海的圖片。老人湊近看了好一會,說,對對,就是他,這是什麼時候的照片,樣子都沒怎麼變啊。
他們一家是什麼時候搬走的,您記得嗎?齊不悔問。
老人眼珠子飛快地轉動起來,布滿橫紋的眼角顫動地說,“那個女的,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劉曉慶,就是她上第一屆春晚的那一年。當時大家夥都擠去街角看露天電視,只有他們一家忙裡忙外的在搬家,我記得很清楚。”
老人家,你認識他嗎?齊不悔拿出了許曉遠的照片。
“啊!” 老人低叫了一聲,“這不是公孫家死去的男娃,死了好久了。”
他怎麼死的。我問。
老人神情古怪地看著我們說,城市規劃局現在都管到死人頭上了嗎?
齊不悔解釋道,我們要計算給每家每戶的搬遷費,如果人死了,就不發那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