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興成同幾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心中暗諷,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滄州州衙即便再窮,總不至於一粒米都沒有。說來說去,還是州衙那群人太狠心,根本不顧底下人的死活。又或是鐵了心想要禍水東引,讓他們幽州掏錢,平他滄州的災情。
真是好不要臉。
“素來聽聞裴大人高義,下官今日鬥膽前來借錢借糧,不求大人看在同朝為官的份上施以援手,但求大人看在魯城縣受災百姓的份兒上,能慷慨解囊,助百姓渡過難關。只昨日一夜,縣中便凍死了六十餘人,若再拖下去,災情只會越來越嚴重。人命關天,求大人垂憐!”
這就是逼著他們開倉放糧了,眼看著裴杼正要答應,鄭興成立馬問道:“王大人這嘴皮子一掀,幽州可是要真金白銀地借出去,將來興許還要得罪滄州州衙的諸多官員,擺明瞭吃力不討好。”
王載心中一緊,坐等鄭興成下文。
“我們裴大人一向厚道,但即便裴大人願意吃虧,卻也不能叫整個幽州跟著吃虧。如今雪勢漸大,幽州也得預留下錢糧以備不時之需,能借出去的畢竟有限,且總得有個說法不是?借出去的東西若是還不了,我們裴大人又該如何向百姓交代?”
王載咬牙:“下官願意自身擔保,明年夏季之前,一定將這筆錢糧外加利息還上!”
鄭興成卻一眼看穿了他的冠冕堂皇:“王大人,您還欠著富商大賈的錢吧?”
王載心中一片悽涼。
欠,如何能不欠呢,災情就是個無底洞,他已經把能借的都借了一遍。其實今日過來,王載心中也存了一份齷齪的心思,想靠受災百姓的生死逼著裴大人多少借一點,能借一點是一點,好讓那些百姓能活一天是一天。至於還錢,那是明年要考慮的事情,即便還不上,至少人已經活下來了,總得先保住百姓的命再說。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鄭興成卻仍在咄咄逼問,他看不慣滄州的做派,說話也就夾槍帶棒了些:“即便朝廷下方賑災糧食跟種子,解了一時之困,明年收上來的糧食依舊要交稅,夏季之前,這筆錢你們絕對拿不出來。”
鄭興成擲地有聲,王載難堪地低下了頭。
沈瓔幾個都知道,王載壓根沒準備明年還上這筆錢,他只想著借到手再說。這會兒說的再好聽,明年依舊是還不上的。他們不能做了好人反被愚弄,將這件事情捅出來,也好給裴大人更多權衡的機會。
氣氛僵持,裴杼深思片刻,忽然問道:“魯城縣可有種草木、藥材的打算?”
王載不明所以地望著對方。
裴杼心知肚明,即便借了錢糧對方應當也是還不上的。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魯城縣的百姓死於非命,但也不能拿著幽州的錢,慨他人之慷。
草木藥材不需要地,家裡家外的院子裡便都可以種,那東西不像花卉一樣容易凋謝,路上運個三五日,等到送往廬縣贈春坊分廠時,仍舊是新鮮的。
贈春坊訂單不少,如今添了各種精油質的護膚品,利潤更是豐厚,唯一不足的便是草木花卉十分缺乏。花朵嬌貴,一般都是就近種植,否則運送過來也不能用了,但是諸如檀木、白芷、柑橘皮之類,完全可以從別的地方收購。
裴杼也拋下了幽州太守的身份,在商言商,選擇跟王載談起了生意。他願意給一批錢糧,甚至願意分出一部分人手幫助魯城縣賑災,但是王載必須保證,明年魯城縣得種滿他要的幾類東西。種成之後,這批草木將以稍低於市價的價格運到廬縣,且三年之內,不得改種他物。
王載知道裴杼手下有個日進鬥金的贈春坊,這生意自然是能做的,可他還想為百姓爭取一二,不好讓他們太過吃虧:“不知這低於市價究竟是低多少?”
鄭興成匪夷所思:“你還討價還價上了?”
裴杼抬了抬手,鄭興成氣鼓鼓地閉嘴。他也沒覺得自己說錯了,分明是這個王載得寸進尺!
裴杼也不糊弄王載,直接讓人急召芮縣令、梅燕娘、楊夫人等人入幽州議事。
芮縣令身為廬縣父母官,自然希望這成本價越低越好,梅燕娘跟楊夫人大概看出了裴大人的意思,還有個善於算賬的沈瓔在邊上坐陣,沒讓芮縣令壓得太狠。畢竟這生意真的做成了,他們跟隔壁的魯城縣也算是雙贏。
王載也是個人物,先前在裴杼跟前伏低做小,如今碰上了芮縣令等人卻也敢據理力爭,終究沒讓自家百姓吃虧太多。
簽下契書後,王載終於帶著他心心念唸的錢糧回到了魯城縣。
裴杼本是好心借出這筆錢,不想第二日,滄州州衙的官員竟然也登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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