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喻念醒來的時候正是個晴日,他眯著眼,有些不適應周圍的光線,等四肢的知覺慢慢恢複,腹部傳來隱隱的鈍痛。
眼前總是會隆起一座小山一樣的被子此刻平坦一片,沒了壓墜感,好像身上卸去了個沉重的包袱。
他有些遲鈍地動了動手指,上面夾著個小夾子,連著旁邊的儀器,上面的線條起伏著,大概是他的心跳頻次。
門被輕聲開啟,走進來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樣的人,正一邊走一邊看著手裡的病歷本。
他先是走過來看了眼儀器,動筆記錄著什麼,接著看向病床上的喻念,檢查了遍手上的一應事物,接著視線帶過喻唸的臉,與喻唸的眼神對上了。
喻念有些累地撐著眼皮看他,對方好像沒想到會和醒來的他對上眼,愣了一會兒,接著馬上開口:“你醒了?”
喻念點點頭,抿了抿唇,醫生走到一旁兌了點溫水喂給他,喉口得到了濕潤,他才試著開口:“寶……寶寶呢?”
他的聲音帶著沙啞的怪調,像是許久不會說話的人發出的聲音,說完自己也嚇了一跳。
“孩子很健康,是個小男孩兒,看體格以後大概會是個apha。不過現在暫時還在育嬰箱裡,等你恢複得差不多了,就能把孩子抱來了。”
喻念還有些懵懵的,他就像做了場夢,他坐在行駛的電車上,不知道到站會是什麼地方。
電車駛入黑邃的洞口,他在黑暗中覺得大概自己即將準備迎接未知的痛苦,耳側卻傳來雨滴打在車窗上的聲音,越來越急,等再次迎來光亮的時候,窗外是密連飛馳的水幕。
原本以為生産的陣痛和煎熬變成了夢境裡玻璃窗上的霧氣,他抬手擦了擦,剛要看清窗外的景色,夢醒了。
“你睡了快一個月了,萬幸終於還是醒過來了,一定是在夢裡也在掛念著孩子吧。沒事的,那些痛苦都結束了。”
痛苦都結束了。
喻念緩緩將手蓋在自己平坦一片的小腹上,心想或許是時候告別了。
由於臥床有些久,喻念最近在試著在病房周圍走動,也算康複訓練。
他站在育嬰室外,隔著玻璃窗看到了正睡得香甜的寶寶,旁邊貼著塊兒愛心形狀的貼紙,上面寫著“喻念”。
他全身的每個地方都小小的,兩個拳頭像捏的飯團一樣握得緊緊的伸在兩側,就像個要抱抱的姿勢。
喻念有些後悔自己過去沒有吃得多一些、好一些,不知道有沒有給寶寶足夠的營養,不知道自己起伏的心緒有沒有影響到他的成長,不知道他的眼睛會不會和自己吃過的葡萄粒一樣圓滾黑亮,不知道他提起的小拳頭會不會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自己。
原來原苓過去說的常覺得對他們有虧欠會是這樣的感覺。
還有什麼比血脈相連更能牽動著彼此的心呢。
雖然隔著玻璃,喻念彷彿能與他的呼吸同頻,看到他細微的呼吸帶起的氣流波動,他甚至在想著寶寶以後的眉毛、眼睛、嘴唇會長成什麼樣子。
有根名為牽絆的紅線穿過阻礙牽在兩人的手腕處,彷彿要將他從陸地上帶離,輕飄飄地踮起腳,被帶著去碰觸雲端。
喻念就那樣痴痴看著,直到雙腿有些酸脹,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喻念醒來後沒多久,刀哥他們便一幫人來看過他,寶寶被抱到了喻念身邊,盧音和葉筱筱戳著他布丁一樣綿軟的小臉蛋兒,寶寶也不怕生,咧著嘴笑著,逗得大家笑個不停。
“之後是什麼打算?”刀哥今天將頭發盤了起來,原本鮮紅的指甲也卸掉了,偶爾看盧音他們一眼,不甚感興趣的樣子。
喻念臉上的笑容頓了一瞬,又很快恢複了。
“我應該,會帶著寶寶回下城區。”
刀哥好像並不驚訝於喻唸的決定,“你是來找人的吧,找到了嗎?”
喻念找到了那個人,卻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昨夜他正看著床側睡得香甜的寶寶入神時,病房門被推開了,他以為是例行檢查的護士,沒有多加留意。
等到床側的椅子上坐下個人時,他才猛地抬起頭來。
是梁懸想。
他看起來比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受傷的樣子還要虛弱蒼白得多,頭發雖然打理得很整齊,但雙頰明顯消瘦了許多,整個人裹在黑色的大衣裡,顯出些冷漠疏離的氣質。
喻念從醫生護士口中得知了那天送自己來醫院的是位apha先生,但之後對方沒再出現。
他這段時間以來的吃食都有專門的人送來,自己住著單人病房,寶寶也明顯是被用心照顧著的樣子。
一開始他還有些擔心這些的花費,護士笑著告訴他這是醫院的救助政策,不用自己掏錢的。
他還是有些半信半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