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我也的確沒有多少時間用在黯然神傷上面,一百多斤的行李像一座山一樣難以控制,我不免回憶起陸知昀和我說的,哪天要帶我去健身並不是沒有道理,可惜這句隨口說出的話我們兩個舍業沒有當成一回事,直到分開也沒能兌現。
一系列流程結束,我沒什麼心思閑逛,就坐在登機口前幹等,連餓了都沒有去買點吃的填飽肚子的想法,無意之間就灌下去好多水。
好吧,事實就是前面隱藏再多鋪墊再多都會冒出來的東西,起碼現在我遠沒有自己預料當中的灑脫,我會為要和陸知昀分開而感到傷心。
可仔細想想,這一年都不到的時間裡我已經足夠幸運,陸知昀對我說完幾乎所有重要的話,聖誕快樂新年快樂生日快樂,我都得到了。
既然我已經這麼幸運,所以此刻又是為了什麼而難過。
算了,不想了,我就該好好做個把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正好這時廣播叫到了登記,我認命地找了個水池抹了把臉,然後出神地混在或喜悅或同樣為分別而難過的人群中排隊。
當飛機起飛,過去一年的一切就像走馬燈一樣在我腦子裡過了一遍,迷迷糊糊將要入睡的時候我想起三個月前陸知昀為我過生日的場景。
我23歲的生日,難得有興致,買了個挺大的蛋糕拿去和熟識的朋友們分享。陸知昀原本是從來不和我一起的,但他好像一直等著我先開口邀請他這個正宮出去露個臉。
不過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我開口,給了暗示也沒有用,僅僅獲得了我一句“急什麼,蛋糕肯定有給你留的”。陸知昀只能很反常地自己提出來要和我一起去見我的朋友們。
在英國認識的朋友更多偏向一時的搭子,表面看著熱絡,實際沒幾個真交心的。有幾個認識陸知昀陪著我來的也沒有多問我們是什麼關系,氣得陸知昀偷偷問我是不是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
我才懶得和他解釋這種問題,當晚他對著就剩下一小塊的蛋糕要求我再點一次蠟燭。
我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說,這次許願只許關於我們兩個人的願望,下次他生日的時候他也會這麼做的。
他煞有介事地關掉了所有的燈拉嚴實了窗簾,周圍一片漆黑,燭火映亮了陸知昀的臉。我在他期待的目光裡閉上了眼睛,腦海卻是一片空白的。
許什麼願望叫做只有我們兩個,誰會去絞盡腦汁想一個沒有未來的願望,可我總有一刻是聽進了陸知昀的話的……恍惚之間我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晚的燭火,但我沉沉地睡了許久,都沒有想起當時許的是什麼願望。
長久的飛行之後,我終於降落在熟悉的機場。
爸媽早早就來等我,張女士個含蓄了幾十年的教師也是為了我難得激動一回,只是剛見著我的人影就開始沖著我揮手,竟是給我揮出來幾分近鄉情怯的意思。
而後便是無盡的問與答,從“英國天氣怎麼樣,是不是真的經常下雨”到“每天吃得好嗎,看起來都瘦了”。
明明我從不吝嗇向家裡分享日常,這麼一問我甚至都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漏傳遞了什麼訊息。
盡管飛行的十多個小時我一直在淺眠,回家的興奮勁過了之後我的腦袋磕在車窗上就又開始犯困。
我媽仍在前座絮絮叨叨些什麼,她問我後續打算做什麼,這麼早回國除了為了省點錢一定還有其他原因。
我不得不感嘆一句知子莫若母,只是我自己依舊在猶豫,沒能做出確切的選擇來。
“去大城市好,”我爸知道我沒回答是在顧慮什麼,他打斷了我媽勸我回家的碎碎念,“不就是得趁著年輕出去打拼幾年,回家什麼時候都能回。”
我媽對他的臨陣倒戈不是很滿意,嘁了一聲:“就你最開明,不考慮兒子生活得多累……不說什麼,還不如和我們多講講你在英國的生活。”
於是話題又繞回來,我開始重複很多早就講過的事情。
一些事被我反複提起,一些人又被我反複遺忘,長大後的離別都是以人生為單位的長度,我是否還有機會見到陸知昀,我又會在哪裡見到他。
想到這些的時候我就會回到一個愛丁堡大霧的早晨,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一直走下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