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又細看了海棠,先道:“寥寥幾筆就畫出了形,畫得愈發好了。”
又道:“今日看不了還有明日,何須如此?”
後一句輕了許多,沒有嗔怪,唯有縱容。
那今日總是看不了的,給你畫朵總好過你牽掛著。
但柳煙說甚麼池雪盡總覺得順耳,於是抿出笑:“姐姐說得有理。”
柳煙牽起她的手:“好啦,我不是不解風情,這海棠我喜歡極了的。嗯……我也給你畫?”
“好啊。”
池雪盡欣然允諾,將手遞給柳煙。
柳煙垂下首去,剛執起筆,書房門被從外頭推開,冬芸走進來:
“姑娘,老太太遣人喊我們回去。”
柳煙頓了頓,注意到她神情中有股難言的不安:“怎麼了?”
“嶺南府來了人……”冬芸微垂頭,“來接姑娘回去。”
回去。
回哪兒去?柳家?
在京中度過這三年,柳煙不曾忘了自己是吳府的表姑娘,卻險些忘了自己還要回到陰霾遍佈的柳府。或者說,她刻意去忽視了它,沉浸於當下。
可眼下,該來的躲不過。
柳煙起身,因心神動蕩並未注意到池雪盡。待池雪盡的手腕從她膝頭滑落、茫然地仰頭喚了聲“姐姐”後,她恍惚尋到雪盡的雙眼。
她艱難找回自己聲音,自己聽著都覺得飄渺:
“……我得回府上了,海棠,他日再畫。”
池雪盡頭點得很重,信賴道:
“好。”
柳煙匆匆別開臉,離開鎮國公府。
她走得太急,從前池雪盡總要送她到府門口依依惜別,此次險些未能追上她,只得站在靈籟院門口望著她身影漸遠。
池雪盡站在門前的梨樹下踮腳看了會兒。
下次何時見呢?
她算了算日子,清明不方便,那就清明後罷,她去吳府找姐姐。
想著想著,再回神,柳煙的身形已看不到了,池雪盡念著下次見面,輕快地回去了。
而清明還未至,池雪盡便從水桂口中得知:
“姑娘,柳娘子回嶺南府了。”
池雪盡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聽懂這句話:
“姐姐,走了?”
“是,柳娘子家中祖母重病,族中長輩來接她回去。她走得倉促,讓人送來這個。”
水桂捧著個匣子,另有一封信。
池雪盡急忙伸手拆信,她手指纏在信上怎麼也拆不好,倒是淚先落在了信封上,接連濺起兩朵深色的花。
這年,除卻至親,小小的池雪盡懂了與朋友分別的滋味。
往後寄雁傳書,幾張薄紙,寫不盡相思。
山高水迢,深深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