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夜色沉沉,北疆的冬風裹挾著細雪,輕輕拍打著窗欞。寧清遠和李赫並肩坐在暖閣的軟榻上,炭火在銅爐中噼啪作響,映得兩人的面容忽明忽暗。
“圍爐夜話”已經結束,寧月遙回寢殿睡覺了。
寧清遠正低頭擺弄著一隻小巧的弩箭,神情專注,彷彿那是世間最有趣的玩意兒。他心情煩悶又礙於人前只能掩飾的時候,便會這樣。
方才寧月遙同李赫講起寧清遠在北疆的往事,又提到楊子衿,寧清遠心裡有些不好受。
自知闖禍的寧月遙,安慰哥哥無果後,灰溜溜跑了。
李赫側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寧寧,”李赫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炭火聲淹沒,“你……想……”他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算了,沒什麼。”
寧清遠抬起頭,疑惑地看向他,眉頭微微蹙起:“赫哥哥想說什麼,直說便是。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李赫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炭火上,低聲道:“寧寧想何時回京?”
“啊?”寧清遠愣住了,手中的弩箭也停了下來。他眨了眨眼,似乎一時沒反應過來。回京?這個詞一下子將他從往日的憂思中拉回當下。
是啊,他回來,只是為瞭解決楊子衿一案,如今父王已經安然無恙,他也該……回京城繼續當質子了。
想到這裡,寧清遠突然覺得一陣氣鬱,他攥緊了手中的弩箭,指節微微發白。質子?這質子有什麼當的必要!難道皇帝怕他父王謀反嗎?!他父王為北疆、為朝廷鞠躬盡瘁,皇帝年年派人來試探也就罷了,憑什麼要他去做這個質子?!
他做得還不夠久嗎?如今已是第五個年頭了。過了這個冬天,就要第六年了。
“寧寧?”李赫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寧清遠回過神來,勉強扯了扯嘴角,故作輕松地說道:“赫哥哥,既然陛下都沒召我們回去呢,何必如此著急?”
李赫看著他,輕聲道:“我沒有催寧寧的意思。只是……你若想待久一點,我們就待久一點。北疆的冬天雖冷,倒是比京城有趣得多。”
寧清遠聽了,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他湊近李赫,眨了眨眼,“赫哥哥這是捨不得北疆嗎?”
李赫被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弄得一愣,隨即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捨不得北疆的寧寧。北疆雖好,但沒有寧寧在,也不過是一片冰天雪地罷了。”
寧清遠聞言,臉上微微一熱,他低下頭小聲嘟囔道:“赫哥哥什麼時候學會說這種話了……”
李赫輕笑,“實話實說而已。寧寧若是不信,我可以多說幾遍。”
寧清遠連忙擺手,耳尖微微泛紅:“別別別,我可受不住。”他說完,又抬起頭,“不過,赫哥哥既然這麼說了,那我們就多待些日子吧。反正陛下也沒催,我們何必急著回去?”
李赫點點頭,語氣溫柔:“好,都聽寧寧的。”
窗外的寒風呼呼作響,寧清遠突然問道:“赫哥哥,你有沒有從小玩到大的夥伴?”
李赫稍作思索,隨即說道:“寧寧。”
寧清遠搖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執拗:“我是說,幼時起,至今。”
李赫也搖搖頭,聲音平靜:“沒有。”
“沒有嗎?”寧清遠轉過頭,看向窗外,目光有些飄忽,“我還以為,太子身邊不缺人呢。”
李赫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瞭然,輕聲戳破:“寧寧是又想到楊子衿了嗎?”
寧清遠撇撇嘴,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和淡淡的苦澀:“誰讓月遙兒非要說起小時候……”
“不怪她,怪我,是我非要聽的。”李赫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
寧清遠沉默片刻,輕聲說道:“楊子衿曾承諾,會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寧寧……”李赫想安慰他,卻不知從何說起。
“不過,他說的也沒錯,確實是一輩子。”寧清遠垂下眼眸,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是他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