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交談的氛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內,許譜君滿意地點點頭,嘴角現出兩道淺溝,然後他又將話題切往了關鍵之處:“在這案件中,兇手展示出了兩種心理的矛盾。如果兇手作案的目的是為了掩蓋斬斷線索,那他的心理狀態應該是在躲開警方的視線,可他故意選擇人流量大的醫院設局,要知道這種地方哪怕只是耽擱一分鐘都不一樣,並且他沒有將潤滑油清理掉,分明又向警方展示了太多的東西,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心理狀態出現在同一個案發現場,這顯然是極不合理的。
“大家有一個思路上的錯誤,不,還不準確,應該說是態度上的錯誤。你們時不時都在想,現在你們發現了什麼?對手留下了什麼漏洞?其實錯了,你們必須正視,你們沒有發現任何東西,那些潤滑油、監控畫面……到目前為止,都是他在展示,是他的獨角戲。他給各位像寄來匿名信,故意在粟海東等人遇害現場留下供警方追蹤的線索,甚至給你們留下了明確的作案的物件和時間,可實際上不是你們在找他,而是他在引著你們轉圈。
“轉的這個圈,現在已經出來了,各位知道是什麼嗎?”
何恩婧瞪著大眼睛:“利用警方釣魚的行動反釣?”
“既然這個人精通多方面技能,不可能沒有經過專業化的培訓。”許譜君搖頭:“你們的釣魚行動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何來反釣一說?”
何恩婧問:“那他為什麼要抓走張茜?”
“重點就在‘抓’字上,為什麼僅僅只是‘抓’?兇手明明有很多方法,從之前的慘案來說,他是個看輕別人性命能不擇手段的人,比起抓和逃,一刀抹了張茜的脖子豈不是更快?為什麼要‘多此一舉’保留張茜的性命?”
何恩婧眉頭一跳,鄒司禮!
兇手要引誘鄒司禮開車然後被警方抓個正著,如果張茜被殺,跟過去的便衣就能發現血跡,一個人可以利用很多因素大變活人,可是萬萬沒本事在短時間內消除沿途的血跡。
有人問:“你的意思是,鄒司禮是無辜的?”
許譜君:“從立場上來說,他沒有理由綁架自己的員工。”
在場的人,除了祁定遠稍稍面露喜色,其他的人眉頭都是越皺越深。
抓到人,就算暫時沒能審訊出來,也總有一天能撬開嘴,可如果抓錯,那就意味著所有的行動都是白忙活一場,警察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可就怕白忙活讓兇手一直逍遙法外。
但還是有警員無法被說服:“犯罪之間多是熟人我們已經見過不少了。”
“當然,該審訊還是得審訊,我只是想提醒,你們搞錯了方向。認為在現場好不容易抓到一個人,就得千方百計讓他吐出點什麼,實際上這也是兇手在利用他拖延時間,當你們的焦點聚集在如何能讓鄒司禮開口時,他已經躲在暗處進行其他的行動。抓走張茜,讓鄒司禮撞警方的槍口上只是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沒有人想過嗎?”許譜君掃來掃去,最後又將目光落在何恩婧的臉上:“重點不是為什麼抓走張茜,而是為什麼非得是張茜?僅僅只是因為她幫警方臥底釣魚的人?還有既然明明知道案發二十四小時是找人的黃金期,為什麼只有部分警力出去查詢?審訊一個人需要這麼多人嗎?何警官你認為呢?”
在他問何恩婧話的時候,何恩婧並沒有看他,可他一直在觀察她,留意著她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
何恩婧感覺就好像……許譜君不是來調查案件的,而是來調查她一樣。
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了,如果認同許譜君的分析,那警方無疑正處在一個極為難堪的境地。一些警察試圖不勞而獲,亦或者這些人裡,就潛藏著與兇手有關的內鬼。
那現在該怎麼辦呢?先開個內部檢討會嗎?
祁定遠猶豫問道:“我們有利用天網一直在不間斷地查,也聯絡了其他派出所分配任務,可是不知道兇手行蹤……”
“他會在監控下親自把手指給你看告訴你往哪條路走?哪個兇手會這麼蠢?你們得分析他的目的是什麼。我知道大家都著急,可越是這種時刻就越不能小題大做。”
一個難以置信的推論已經在何恩婧心中形成,這個推論如果成立,它所帶來的驚訝和震撼幾乎能讓何恩婧的心髒從胸膛中跳出來。她強迫自己冷靜,可是一股熱血在不聽使喚地湧向她的大腦,竟令她有些暈眩。
“媒體。”何恩婧再也忍不住,搶答道:“張茜是媒體,而且之前她接觸過程合歡,並且她私下裡一直在調查tk的事情,聯絡上減肥藥的途徑後又第一個跳進來當警方的魚餌,雖然很多東西她還沒有完全查清楚,但手裡掌握的蛛絲馬跡也足夠拼個七七八八……”
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於想要為了掩埋訊息而滅口的兇手來說,張茜會性命不保。
這些挑釁明顯帶有設計意味,從一開始,難道兇手就是為了要抓走張茜而設計栽贓給鄒司禮嗎?
可是參與破案的不光是張茜,警方挖得更細更深,這麼多潛在目標為什麼偏偏就是張茜?其一是能牽連到鄒司禮,這很顯而易見,其二……其二又是什麼?
許譜君提醒道:“當一個人做出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之時,不應該只著眼他的固執,更應該思考的是他心裡是否藏了別的你不知道的秘密。”
開完會祁定遠又重新部署了計劃,掃蕩式的地毯行動去查詢張茜,局裡真真就只有幾個人留著值守,頗有幾分人去樓空的味道。
許譜君猜想曲應騫聊得應該也差不多了,起身前往訊問室。
何恩婧叫住他,有些私心的提問想請教。
“許教授,我想知道警方和媒體對犯罪的人來說,分別意味著什麼?”深陷血案與情感的多重困惑中,何恩婧實在無法再冷靜,她的聲音大得有些嚇人。
“玩過遊戲吧?”
何恩婧點頭。
“警方對於犯罪者來說,是對手,而媒體則是npc,至於歸順哪邊,就得看這遊戲怎麼玩兒,誰才是贏家。”
何恩婧正試圖把自己代入張茜的角色裡思考這些問題,可想來想去,依舊覺得不合理性太多。如果兇手是要把張茜變為自己的人,抓她一個小員工實際根本就起不到什麼控制輿論的作用,還不如花錢收買一些流量高的自媒體來得現實。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的隊長應該比你更清楚,我聽說這個布控計劃是他幫忙調配的人?”
何恩婧愣住,不明其意,但隱隱嗅到了一股不好的意味。
“他這麼堅持這種根本就無勝算並且毫不必要的任務,你最好考慮一下,他是否有些事在騙你?”許譜君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語氣像是已經有了幾分把握般。
何恩婧眉頭一跳:“您指……哪些事?”
“比如說,他不顧一切非要親自問鄒司禮,就算不當成審訊,在往後的調查中,他也會或多或少透出他得知的東西從而確定調查方向,你能肯定他一定說得都是實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