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4章 對手
刑警大隊會議室內,案情通報會正在進行,包括各分局刑警隊以及派出所的相關負責人均列席參加了會議。會場上的氣氛極為凝重,大家看著臉色鐵青的許譜君,每個人的心頭都像悶著塊大石頭一樣,壓抑至極。
“粟海東等人在案發現場的照片呢?”許譜君語氣低沉,然後他看了一名警員一眼。後者會意,開啟了會議桌上的投影裝置,一幅照片隨之被投射到白色的牆壁上。
死狀慘烈的照片讓人不忍直視,尤其是在座的各位都曾經是粟海東的下屬,不管與領導的感情關系如何,畢竟也共事了這麼久,看到曾經在眼前的鮮活生命最終被定格在照片裡,誰都會於心不忍。
一直沉默寡言的何恩婧如同被電擊了一樣,忽然間身體一顫,她緊緊地咬住了嘴唇,竭力控制著心中翻騰起伏的情緒。粟海東的臨終之言還在她耳邊飄忽,可是對於當年的車禍案,調查進展很是緩慢,明知道有疑問和不對勁,可就是找不到明顯的突破口。
祁定遠坐在何恩婧的斜對面,祁定遠一抬頭就能看見她的表情,似乎有很多心事,而那些心事正和眼前的照片有著密切的關系。他從她眼中看到很傷心的感覺,夾雜著憤怒……還有一些壓抑不住的恐懼。
不過她並沒有避開目光。相反,她的眼神如劍一樣死死地釘在那些照片上,如寒冰一樣的悲傷漸漸燃燒成了灼人的烈火。
憤怒的烈火。
而在不遠處,一雙明亮的眼睛轉了過來,也偷偷打量著何恩婧,似乎想從那團烈火中探出些隱藏的秘密。
警員講解著案發細節,跳躍的言辭間,牆上的照片又翻到了新的一張。
照片中腦漿散落的沖擊力不亞於觀臨現場,祁定遠竟不自覺地往後縮了一下。被凝重的氣氛壓抑了片刻之後,他才猶疑著對許譜君問道:“許教授怎麼看?”
在場的所有人中,祁定遠的工作熱情是最差的。他沒有能力與破案打交道,逢迎之權又被張元水拿捏在手裡,坐在這個空殼子一樣的位置上進退不得,心裡難免會産生厭煩,過度孤獨帶來的壓抑感。
許譜君毫不避諱地對上他的目光。祁定遠給他的感覺,不是真的想要破案,而是想要挖掘他是否看出了什麼漏洞。
祁定遠皺起眉頭,從鼻孔裡沉沉地悶出一口氣來。想到剛剛被人像看動物表演一樣窺伺著,他心裡産生一種很不爽的感覺,但是男人的自尊又使他無法把這種不爽沖著一個來幫忙破案的教授發洩出來。
“嗯。你也知道,我是學心理學的,所以我考慮案件的角度可能和你們不太一樣。我會對案犯的犯罪動機和心理狀態進行分析,從而推斷出他的社會背景、人生經歷、性格特徵等東西。先具體到這個案子吧,粟海東的表現有很多令人費解的地方,他同時與其他兩位被害人被害,但他們之間的關系並不熟識,可以說表面是毫無關聯,那麼他們三人之間的‘隱秘聯系’,各位探究過嗎?”
環視一圈,沒有人回答。
不知道是沒有探究明白,還是大家都懾於許譜君不笑不怒的氣場,亦或者忌憚他是個“外人”,不想說。
許譜君在心裡冷笑,張元水倒是會調教下屬。在內可以不齊,可是卻能一致對外。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目光中卻透出無形的壓力來,仔細看著那些照片,過了一會兒深深地吸了口氣,才沉著聲音說道:“這裡雖然是有資料,但一個見證案發現場的人是何警官對吧?倒不如請何警官直接再講述一遍,總比這些文字照片的輾轉複述要說得明白。你們覺得呢?”說起來是在徵求大家的意見,但言辭間的引導性卻非常明顯,同時他緊盯著何恩婧,目光根本不容對方去拒絕。
何恩婧交叉雙手遮在了自己眼前,同時把兩個拇指按在太陽xue上揉動起來。她的動作很慢,但是非常用力,像是想要把某些回憶,或者是某些情感硬生生地從自己的大腦中給擠出去。片刻之後,當她把雙手撤開的時候,原本暗淡悲傷的目光又恢複了些許亮色。
往事雖然痛苦,但她必須振作起來。
“我有一個想法,是反其道而行之,從兇手推測案情。”
許譜君眯起眼睛:“說來聽聽。”
“兇手精於掩飾和偽裝,還能在老警察面前偷襲得手並且全身而退,第一點,說明他對醫院的構造很熟悉。並且欄杆處事先抹上了醫藥及別的潤滑油,這種油無色無味,很難引起注意,這一點也足夠說明兇手是能夠日常接觸到醫院物品的人。眾所周知,醫院的藥品都需要詳細登記,但這種潤滑油,不止是醫院有——我的意思是,兇手有能力從別的途徑獲取,但對醫用的東西很瞭解。
“阮金梅的真名叫王慧芬,是何泰嘯的司機尼莫昆的妻子,於十年前銷戶整容化成了尼莫昆的情人阮金梅生活。這種資料可不好查,我們警方也是費了好大勁才查到,一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二是因為阮金梅當年花了很大一筆錢掩蓋痕跡,可是兇手卻能瞭解一清二楚,這已經不僅僅是有人脈那麼簡單的事,有可能甚至是認識當年給阮金梅做整容手術的醫護。
“再來說案發當天,阮金梅先是去到周遙的病房,後來被粟海東撞見,監控畫面顯示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住院部大樓,在他們離開住院部大樓的前十分鐘,第三名被害人程合歡也離開了大樓。大概三十分鐘後,三人又從同一個方向同一個角度陸續進入門診大樓的監控,可以就此推斷,三人應當是監控沒有覆蓋的地點說過什麼,四周唯一方便的地點就只有花園。
“從監控中看,程合歡走在最前面速度很快,阮金梅和粟海東跟在身後,所以我推測在花園中應當是粟海東和阮金梅說了什麼被程合歡聽見,兩人發現了程合歡於是共同商議想要阻攔她。能讓程合歡疾步逃走的,我猜就只有她的丈夫鄭一然死亡的事,不是單純的死亡,而是另有原因。
“兇手是故意將這三個人安排在一起就地解決,因為三個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真相,更有甚至知道十年前很多秘密,所以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控制之中,甚至說,是在按照他的思路去執行。這樣的兇手,一定是學歷高,懂得揣測人心,懂刑偵查學,熟知警方破案的手段,善於格鬥,還能玩幾下電腦,其財富能力和時間也足夠自由,有抵抗風險的資本。”何恩婧拿過遙控器,調出從監控中擷取到的圖片放大:“這張照片是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可疑人員,很可惜此人一身醫生裝束,還戴著口罩看不清面貌,但就身高推斷,此人應該在一米八左右,案發之後,我們就醫院所有的一米八左右的醫生以及工作人員進行了排查,沒有那個時間段符合出現在案發現場的人。”
何恩婧語音不高,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不容辯駁。
許譜君點點頭,似乎聽得意猶未盡,因為這裡面沒有他想要聽到的資訊。何恩婧的這番言論,但凡是個做過功課稍微動過腦子的警察就能推斷出來,真正有用的她沒說,防範心不小。
仔細一推並不難猜,這段時間的雞飛狗跳不止是鬧得普通人人心惶惶,連市局的警察也是焦慮不安,各種跡象都表明身邊潛藏著內鬼,各自抱成小團,有什麼話,只敢對自己人說。
“還有嗎?”
何恩婧搖頭,表情不便多言。
許譜君看出了對方的緊張情緒——這種情緒勢必會妨礙雙方的溝通。對於氣氛的失控,他頗自責地慨然輕嘆:“不必有負擔,我是來幫你們解決問題的,但破案不是光靠我一個人就行,在座的各位都是警察,這是義不容辭之事。”
不知已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但一想到粟海東在自己面前口吐鮮血,何恩婧仍然如負著泰山重荷,難以解脫。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首先讓自己輕松下來,然後很隨意地反問了一句:“許教授有什麼想法?”
許譜君轉了下筆:“要想摸清楚細節,首先必須要能夠盡覽到醫院的全景,兇手必須有一個制高點,而且是一個隱秘的制高點,同時還能將作案時間把控精準,如果距離太遠,他趕不到案發現場,如果距離又太近,有可能會讓事情變成非他控制的那個樣子,那麼他會躲在哪裡?”
許譜君沒有把答案挑明,但每個人心中都已明瞭——醫院天臺。
何恩婧忽然想到,溫蔓萊跳樓也是在一醫天臺。
“如果兇手不是一醫的人,那麼一定是在一醫事先踩過點,對醫院的每扇門,每條走廊,每個擺設都做了詳細的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