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印在她躲藏的車邊停下,頓住。
褲子濕了……
所有的豪情壯志都在一剎那間被打濕,像濕了翅膀的鳥,沮喪地凝望陰霾的天空,想要振奮,卻掙不斷細細密密的網絲,想要展翅,卻甩不掉羽翼上凝聚的重露。
張茜狠狠咬住嘴唇,鮮血的腥味讓她的頭腦總算清醒了幾分,一動不動,但準備隨時戰鬥。
那人停頓幾秒後,又緩緩走開,似乎是不覺得這裡能夠藏人。
待她一走,張茜最初的驚恐所揚起來的塵埃終於落定,漸漸冷靜了下來。
等了許久,久到雙手成了麻木的機器,再不聽使喚,張茜不得不從車底爬出去,發際線剛剛捱到光亮的那一瞬——一雙腳,重新出現在她眼前。
城市的建築像一匹瘋狗,銜著一隻只水泥做的大餅,以商區為中心向四周奔騰,勢態迅猛,水泥連著水泥,鋼筋疊著鋼筋,地裡蟄伏的蟬蛹,再也鑽不出地面。
周遙等不及120,就親手抓了一個隊裡眼熟的兄弟讓他照看老太太,自個兒拎著滑板去追張茜。為了以防萬一,他在她身上放過定位器,但跟過去的便衣發現定位器被人甩在了一條小巷子裡,於是以那處為半徑擴大搜尋目的,連磚縫裡的螞蟻都被挖出來檢視了一番,卻沒找到任何痕跡。
周遙想到把一個大活人弄走,肯定需要交通工具,於是帶著隊友去查詢停車場。這裡的地下停車場分了四個區,各個區都大得像足球場,光靠眼睛搜尋顯然不現實,周遙又抽了兩人去看監控。
“有發現,這裡!”
有人大喊一聲。
周遙奔過去,看見那個停車位的正中央有一攤水漬流成了一小股細流一直到旁邊的車底,還隱隱有一股尿騷氣。
看灰塵的形態,這裡有人趴臥過。
輪胎印較大,應該是大型的suv。
“d區停車場325,追蹤停在此車位的車輛痕跡。增援分別堵住停車場所有出入口進行車輛排查,多派點兒人,傻逼急了會硬闖!”
雖然停車場大又多,但好在每個區的停車場只有一個出入口,收費也是車牌登記,這就大大縮減了調查的時間。增援的人堵在出口,很快就透過停車收費管理系統的後臺得出那輛車的車牌號。
收費杆沒抬起來,車輛被逼停。增援組的警察立即將車全方位包圍,一人叩了叩車窗,玻璃搖下來的那瞬間,是一張精美絕倫的臉。
增援組的人不認識他,冷聲冷氣:“下來。”
鄒司禮微蹙眉:“什麼事?我有急事。”
“你有什麼急事?”拉開車門,把鄒司禮從駕駛室拽下來,給了其他人一個眼神,大家十分默契開始對車輛的裡裡外外進行搜尋,尤其是後備箱。
沒有找到張茜,卻找到了和她有關的海綿。
“你把人藏哪兒了?”
鄒司禮看著那堆海綿,想到了什麼:“我沒藏,我正要去找。”
“引開視線是吧?”增援組的人火大,抬起手肘狠狠給了鄒司禮一下:“說,你的同夥是誰?”
鄒司禮掐緊拳頭,才總算按捺住他那孤傲、暴烈的性子,沒有發作出來。他挺直身喘了一口氣,想說些什麼,但照眼下這種局面,成為笑柄的只能是自己。這麼一想,張開的嘴唇就猶豫了下來。
一道陰影掠過他的額頭,驅走了憤憤不平的驕矜之氣,留下隱約可見的不安神色。
曲應騫歸隊後,弟兄們自然高興得很,甚至連祁定遠也一反常態地笑臉相迎,彷彿一開始被督察審的不是曲應騫而是他。據說一開始還有人向他打小報告,不過祁定遠每次聽完都只是“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刑警隊的走廊上新掛了三幅牌匾,分別寫著——“能打”、“能追”、“能熬”。
接了個電話,祁定遠的神色又立刻耷拉下去,曲應騫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一屋子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包括曲應騫在內。大家很擔心祁定遠會像施瓦辛格一樣,架出轉輪火神炮點下一根煙。
煙倒是沒點,但摔了一個茶杯。像舊戲裡的官,拍了驚堂木才開始說話,以示震懾。祁定遠的話果然也是震的:“你們是一群飯桶嗎?各位真的是從警校畢業的?”
此次行動共出動警力四百人,現場最終圍下了一百人,其中裝成商販的有二十人,群眾受傷十五人,民警受傷七人,審查後發現有盜竊案底的三人,搶劫案底的一人,尋釁滋事案底的九人,曾因犯罪接受勞動教改的兩人,因逃逸被列為網上抓逃的一人,有不當得利企圖的一人,非法經營者若幹……參與綁架案者,就只抓到了一莫名其妙的鄒司禮。
在增援組的協助下,上述排查在天亮之前就完成了。同時,進行現場勘查的刑偵技術隊找到了張茜和遁河逃跑那幾人人間蒸發的原因——一個隱秘的、低於水位線的、在所有規劃圖以及預案之外的排汙口。
市局後來派去的人順著這個排汙口發現了幾人出逃的足跡,也找到了那家違反市政規劃與環保規定私開排廢通道的酒店。
祁定遠:“鄒司禮怎麼說?他車上為什麼會有張茜的東西?”
一位警員報告道:“他說他接到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張茜在他手裡,要他去一個地方,不然就等著給張茜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