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一開始就發現鄒司禮對金融的瞭解只是浮於表面,不過也見怪不怪了。幹這一行的,誰能拿到好專案,誰能有關系投進錢去,才是關鍵。那些營業多年還在虧錢的專案,照樣有人跪著送上錢去。如今這年頭,燒錢才是本事,賺錢倒是其次,反正這紈絝不差錢。
沒多大會兒,鄒司禮也開始禮尚往來給程遠焱介紹起其他上市的業務來。可能是因為他那個爹的原因,鄒司禮介紹過來的大多是一些和政府有關的專案。
雖然近期股票市場低迷,但過不了太久,就會迎來高升,畢竟政府會進行調控。所以廣場上的大媽們連舞都不跳了,紮堆在一起研究股票,就連新聞裡的播音員也都是在用高亢的嗓音報道著,頗有幾分蠱惑人心的意思。
何恩婧和汪猛就順勢張著耳朵聽著。聆聽其實是順從的表現。對任何表達慾望強烈的人來說,他們無疑是個稱職的聆聽者。時刻奉上的笑容與贊嘆是對誇誇其談者最好的鼓勵。
但是何恩婧也有點兒驚訝,程遠焱竟然會在兩個外人面前如此坦誠,將他的生意幾乎是掰碎了給他們看。
作為一個警察,要就此推斷他的身家並不是難事。
一個三十歲出頭的金融才俊,能力卓越,前程光明,超凡運氣和遠大理想彷彿是這種人才有的特權。他的思維是如此跳躍鮮活,雄心勃勃的壯志配上飛快的語速和沉著冷靜的手勢,這一切在他身上都並未顯得突兀,而是十分融洽。<101nove.自從少了k這個競爭對手,公司的業務可以稱得上如潮水般洶湧而來,並且迅速向多元化方向發展。不僅迅速切入地産,還在不同地區成立了不同的地産公司,在一些地區,剛結束完一個樓盤,就能趁熱打鐵賣掉。
最初只涉足住宅和商業地産,後來又切入養老産業,以養老地産為主體的産業園四處開花。當能源市場機會來臨,又殺向能源領域。c掌控的資産規模越來越大,還聯合一些投資人成立pe基金,涉足私募領域。
何恩婧眼下根本聽不出來這倆人是預備一直合作,還是在給對方互相使絆子,因為她看得出彼此都不是那麼真情實意。
鄒司禮現在才倒下,周圍的人還看著他,看他有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所以都還是對他客客氣氣,等他爬起來時候還是可以做朋友。但如果一直這麼下去,不要一年,有一半的人會沖他變臉。
她只是憑常理想到,如果程遠焱設局一舉把鄒司禮打趴下,鄒司禮也是有家人的,他們怎麼可能放過程遠焱?必然是掀起一輪新的冤冤相報。而若沒把鄒司禮打趴下,等鄒司禮重新爬起來,那必然是比前者更猛烈的血雨腥風。
成年人有自己的處事立場,何恩婧無法幹涉。她唯有趁未來短暫的平靜期做好防備,讓自己免於被裹挾。
精準把控著敘舊的時間,程遠焱約著鄒司禮下次再聚然後離開了位置。何恩婧和汪猛盯著此人疾步離去的背影,鄒司禮則盯著又沒能取成功唾液的酒杯。
三個人,各懷心事。
城市車水馬龍,誰的心裡在想什麼,隔著面具,沒有人能體會,所有的一切都糾纏在心裡。
天色比之前黑得更壓抑,大雨停了,但還是有絲絲縷縷,彷彿這夜晚揮之不去的陰魂,總隨著風往人毛孔裡鑽附。清冽的空氣讓人都清醒了過來,就像從一場漫長的冬眠中蘇醒。
何恩婧最終還是收到了鄒司禮給的季舒聞父親的電話號碼。
她還得回辦公室加班,和鄒司禮不順路,也不想讓他送她,便就此道別。
鄒司禮問:“你知道程合歡是他的誰嗎?”
盡管他沒說人名,可何恩婧就是非常肯定說的一定是程遠焱。
“同姓程,難道是……”
“姐弟。另外他們還有個私生子弟弟,排行老三,前陣子從國外回來……”
滔滔不絕的話音一直縈繞在何恩婧耳邊,可她卻時不時地走神。她總是不由自主地分出一半心思,看著四周輝煌的燈火中,在腦子裡去翻程遠焱的背影。
程合歡死了,意味著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只有程遠焱和那私生子才能得到令尊的任何遺産,就算程遠焱如今在晏城靠自己闖出了一片天,也不會容許那大筆遺産落入一個私生子手中吧。
私生子的目的肯定也是要繼承全部遺産,把所有的資産都轉到自己的名下,否則幹嘛直到現在才從國外回來露面?
而且程合歡死的時間太過蹊蹺,偏偏正好是出差來了晏城。不管是不是因為她丈夫的事所受牽連,最起碼可以確定一點,這個兇手就藏在周圍,是這個關系網之中,能來去自如,誰都能接觸的人。
何恩婧看向鄒司禮,略微帶了點懷疑——他是不是早知道今晚程遠焱會在這裡?
“天哪,上面有人——快撥打119!”
周圍不知道是誰中氣十足地喊了這一句,三人齊齊抬頭往天上空——一棟建築物的天臺上,有個人站在欄杆處,似是搖搖欲墜。
風將那人長長的頭發吹拂,即便隔著很遠,何恩婧彷彿也能聽見那些全是些破布絮般的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