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是蘋果,在他眼皮底下放著,主要用於一些專案的聯絡。當初他發現苗頭不對,決定主控,馬上就買了這部手機和新手機號。一些朋友的簡訊就是發到這部手機上的。
還有一部是不起眼的老人機,只能打電話發簡訊,設定成靜音狀態,放在他右手邊。這是他一個月前買的,同時買了兩部,一部留給自己,另一部給了另一個人,有什麼事就悄悄聯系。
這兩部手機註定了生命將很短暫,無論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這兩部手機和這兩個手機號都將很快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正常情況下,這部手機不會有電話或簡訊進來,如果有動靜,那就會很大,意味著有很大的意外發生了。完全意外,不可預料,就像地震一樣,不知道在哪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只知道天翻地覆。
這麼多年的風雨讓他學會了時刻準備應對最意外的情況。
手機能出賣一切。張元水有些冷酷地看著這三部手機,心想,要像對待背叛者那樣對待手機。他用過十幾部手機和十幾張si卡,大部分都已四分五裂——物理意義上的、實實在在的四分五裂,散落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最後埋藏在各個垃圾填埋場。
現代商業世界,大多透過手機掌控戰局,那是戰場指揮所與前線唯一的資訊通道。因此,手機的背叛會比身邊任何人的背叛都可怕。
他在等待決定命運的簡訊聲。
感覺這是一生中最漫長的三個小時。他的眼睛從沒離開過斜對面酒店的大門,腦中卻不停地複盤,過濾幾年來的每個細節,是否有遺漏,是否痕跡太重,是否一切妥當。
老人機在這時亮了起來,一條簡訊上只有兩個字——“解決”。
張元水立即點了刪除,總算站起了身。他先是不緊不慢地伸了個懶腰,然後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咖啡廳,直奔對面酒店。
108。
鄭懷謙自從兒子出事後就一直住在酒店,怕觸景傷情。
張元水給他打了很多次電話都不接,打到助理那裡約見面也總被冠冕堂皇的藉口搪塞。張元水知道鄭懷謙怒了。
一個人死了兒子和兒媳,不怒才怪。沒有什麼比找上門更好的約見。
鄭懷謙回到酒店拿房卡開門時,都還沒有注意到走廊拐角的暗縫處藏著一個人,當他把房門開啟一半,明顯感覺到身後多了一股氣息,回過頭,看見張元水那張陰魂不散的臉,厭惡皺起了眉。
他為律法奉獻了三十年青春,容顏不再,身材走形,而且,走上了領導崗位為了確保威嚴,難免變得更嚴肅,總之如今的鄭懷謙給人的感覺無外乎、嚴厲、鐵腕、嗜血。
張元水卻是對他笑得很用力:“我來做家屬詢問。”
鄭懷謙想立即掐死他:“一個副局長,還親自做這個?”
“為人民服務嘛。應該的。”張元水不客氣地走進了房間,自來熟地坐到了沙發上:“忙一天了你吃飯了沒?我請你吃?”
鄭懷謙關上門:“不必了,你有話就說。”
以往兩人見面,不是酒就是茶,如今連瓶礦泉水都沒有,防範心重的很。張元水知道他迫切趕人的心思,甩出一副賴皮蛇姿態:“我今天收到的簡訊,你看看。”
他把那部老人機遞給了鄭懷謙,老人機裡只剩一條簡訊,聯絡人沒有存姓名,是個虛擬假號碼,內容是——董總可是晏城的模範企業家,他不但有力地帶動了醫藥市場的繁榮,協助抑制了高昂的藥物費,同時妥善、緩和地處理了許多醫藥糾紛老大難的遺留問題。對於這種標杆式的納稅公民,我們應當盡全力保障他和他家人的生命與財産安全,否則,國家與政府的公信力何在?
鄭懷謙狠狠地把手機摔在地上。老人機很快就裂成了幾瓣,但質量非常好,螢幕什麼的都沒碎,把電池裝回去一開機,照樣能用。
張元水不慌不忙地撿起手機。
“你還是人嗎?”鄭懷謙問他:“你要永遠做那個人的狗,我不反對,我也沒能力阻攔你,但你最起碼得保持一點良心吧?你穿著這身衣服連最基本的同情心都沒了?死的是我的親生兒子和兒媳,他們兩個才剛結婚,才剛組成一個家庭,連個孩子都沒有,未來都還沒有展開!”
簡訊裡說的董總,是tk的大股東之一。tk一共有三個大股東,也是tk的三大創始人。
張元水安撫道:“你先冷靜……”
“我怎麼冷靜?要是死的是你的兒子呢?我想我就是太冷靜了,才會讓你們騎到我的頭上來!”鄭懷謙咬牙切齒。
“你兒子,當真無辜嗎?”張元水抬起臉,眼睛亮閃閃的質問鄭懷謙。
“那疫苗有沒有問題,輪得到他來決定?他不過就是個打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