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聰明是會被人厭惡,其實被厭惡的不是聰明,而是過於利己,可誰不利己呢。
瑪麗接著說:“要是讓你爸爸知道你對小曲……兒子,你長大了,自己會衡量的,對嗎?要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就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他。”
鄒司禮以為她理屈詞窮。他以為他邏輯思維的鐵手已經捏住了她的短處,他終於佔了上風。但他不知道,那個他以為理屈詞窮了的女人,依舊在做著她時常做的事情——辯解。只不過找到了更巧妙的技法,來銷毀她在他生命中來無影去無蹤的蹤跡。
從小到大,他不知道聽了多少個故事,他的耳膜,早已被各種各樣的故事磨出了老繭,他自以為刀槍不入,因為已經練就了一種本事——用一兩句話,或某種表情,甚至一聲哼哈,來應對那些講故事的人,讓人覺得他在聽,聽進心裡了。而只有面對母親這些算不上故事的話,卻叫他反過來第一次感覺詞窮。
“你認為……我會害你?”
瑪麗把話尾上的那個語氣助詞吊上去,做成一個猶猶豫豫的問號。
鄒司禮用眼神壓住了她的手,忽然笑了一下,並不真誠:“我不認為,我只是沒有理由相信你。我能自己賺錢的時候,好人忽然就變多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他一笑,眼角帶出了絲絲縷縷的細紋,每一條都藏著什麼,好像那種用面具來掩藏殺心的格格不入,用胸有成竹來掩藏自身的不自信。瑪麗覺得這孩子完了,舉手投足都和鄒元直很相似,讓她有一種早晚會從懸崖上掉下去的感覺。她看不清他,就像看不清一團雲霧。
鄒司禮的話和她的一樣,都是以問號結尾。他呼吸急促。也許他本來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得遠比剛才大方、灑脫和自然,但結果卻搞得過於匆忙,過於直露。許多地方顯得年少氣盛,不少方面看得出怨氣餘怒未消,急欲抖一抖傲氣。
他自已也感覺到了,臉色一下子趨於陰沉,眼睛的表情也變得不妙:“沒有選擇我也走出了一條路。”
他望了她一眼。不,應該說,瞪了她一眼。
那是一種瑪麗從未見過的眼神,很尖,很深,是忍到了底的哀怨。
一個正垂垂變老的女人被一個年華正好的兒子看得無地自容。鄒司禮的目光剜得她的心抽了一抽,那疼跟平素的疼不一樣,
那疼有個名字,叫愧疚。
不捨是在那一刻裡生出來的。
鄒司禮轉身推開門,卻又在那一刻停住了腳步:“你有沒有見過他的那個箱子?”
幾個警察聚在一起,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討論案件。甭管一開始的話題多離譜,多麼與此無關,最終也能彎彎繞繞回到心中所想上。
曲應騫與何恩婧、季舒聞合集了調查的資訊。阮金梅死了,粟海東死了,程合歡死了,鄒濤也死了,這些人如果不死,都是能用的物件。尤其是鄒濤,完全可以把計劃謀劃的再完美一點,為什麼剛出獄沒多久就要殺掉曲應騫?他又是怎麼進ko的?按理說那位仁兄也不是大款,講究點兒的惡魔會另挑一個軀殼寄居,但不會挑他的,他的軀殼作為魔鬼的寓所也不夠氣派,為什麼偏偏挑了他?
曲應騫跳下床,準備釋放忍耐已久的膀胱。周遙寸步不離地跟著他,比鄒司禮還怕他再度跑掉。
曲應騫:“你是我生的?這麼跟著我,叫我媽好了。”
周遙抿緊嘴,既不出聲,也不肯讓步。
曲應騫指了指衛生間:“你看好,這裡面沒有窗戶,我總不能遁進茅坑裡走下水道,我不是蟑螂,也不會縮骨功,你守在門外成不成?”
周遙這才乖乖聽話從衛生間裡退出來。
何恩婧跟季舒聞帶上汪猛出去吃飯。何恩婧問周遙:“一起去啊,給隊長打包點回來。”
“你們去,給我也打包點。”
何恩婧有些哭笑不得:“隊長特意去辦事,既然已經把人帶回來了就不會跑的。案子都還沒破,我們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季舒聞也勸:“他要真不見了,會有人比你更著急,也會有人去抓他的,你放心好了。”
汪猛看事的眼力比兩個年輕人更加厲害,說道:“就讓這傻小子守在這兒!被人對不起,難道一句道歉都等不來嗎?若那個人還有良心。哼。”
季舒聞與何恩婧紛紛噤聲,感覺曲應騫領回來了個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