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潛在嫌疑犯,那能一樣?”
曲應騫目光打量著桌子上的零碎小物品。水杯在左側,疊得整整齊齊的報紙,書籍,筆,都放在左側,是個左撇子。桌上擺了好幾瓶保健品和常用藥,身體小毛病不少。屋子裡一張相框都沒有,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看來是個不願意拍照,不願意麵對自己過去的人。
鄒司禮從口袋裡掏出墨鏡戴上,日光曬得他臉頰發燙,忘了帶防曬霜,只好勉為其難地走進去擋一擋。
曲應騫卻抬腳又往外走了。
鄒司禮嫌麻煩地叫嚷:“又幹嘛去?”
“找人啊,不然看你?”
“委屈你了還。我這張臉放舞臺上價值千金。”
“當牛郎的好料子。”
曲應騫鑽到院子裡。
這是一戶獨居,沒有和其他村民挨在一起,四周的空地上全是金燦燦的油菜花。不知道從哪覓食回來的一條大黃狗叼著骨頭,看見院子裡忽然多出了兩個陌生人,連骨頭都不要了,沖著兩人就開始狂吠起來。
曲應騫哈哈笑:“鄒如花,你的同夥來了,還不快過來見一見。”
鄒司禮反唇相譏:“這明明是一條瘋狗。瘋狗最喜歡吠叫、咬人,不管是從沒見過的陌生人,還是昔日之友,有過什麼過命的交情,都會被它咬得丟盔棄甲,重傷心靈。你看著瘋狗的叫法,眼熟不眼熟?對不起是世界上最沒用的三個字——”
“你大爺!”曲應騫勾住鄒司禮的脖頸,想將他摔倒在地。狗吠聲忽然停了,制住它的是另一道聲音——“你們是誰?在我家幹什麼?”
摟摟抱抱的曲應騫和鄒司禮齊齊回過頭去看——佝僂著身軀的老男人,臉上深皺著的青黃,是如冬日冰凍在河溝邊的泥糊水。手裡的拿一根竹柺杖,在腳底拄出了很響的亮音兒。那一雙眼睛,像是老人常說的陰陽眼,一隻半睜不睜,露出陰翳的眼白,一隻則像斜刺的刀刃。
兩人像一條顧盼著自己尾巴而扭打起來的怪蛇。曲應騫鬆了手,理了理衣服,朝老人欠了欠身:“汪叔好,我是曲平南的兒子,曲應騫。”
汪猛走到曲應騫跟前,時隔多年,抬頭看著這張和曲平南幾乎一樣的臉龐,在曲應騫面前沉默著,長長久久地不說話,直眼看著曲應騫的眼睛由於幹澀而眨得越來越頻繁,他老昏的雙眼才眨了眨,脖子上的青筋如突出地面的老樹根樣翹起來。
汪猛用柺棍揮了一下,好像在趕什麼垃圾。他仍舊不說話,撐著柺棍路走得捷捷地快,人像在河面上依流而下、蕩動著的一根幹枯而結實的竹。
進了屋,用力地關上門,跟在身後的曲應騫結結實實地吃了個閉門羹。
狗兀自叼著骨頭在一旁吃了起來。
曲應騫一腳踢開骨頭踩住:“去,叫你家老頭兒開門!”
狗見他欺狗太甚,又開始狂叫起來。
曲應騫撿了根棍子挽劍花,風聲虎虎。狗被嚇得退避三舍,但嘴仍不放棄叫喊,做著最後的鬥爭。
鄒司禮聽得忍不住捂耳朵:“你不妨自己上去邦邦對著門敲兩拳更省事兒,要是能砸爛更方便。”
“那叫損壞他人財産。要不你去?反正你丫錢多,賠得起。”
“行啊。”鄒司禮找來一塊磚頭顛了顛:“砸幾成爛?”
曲應騫沖屋裡賤兮兮地喊:“全砸嘍!說不定還能鬧上新聞得一套好房子作為賠償呢!住大城市享受繁華,多好啊!”
門又“砰”地被開啟,露出汪猛不耐煩的臉。
曲應騫跑去門邊,又討巧討好地笑:“汪叔,我特意來看您,這些年可好啊?”說著就要兩手空空往屋裡鑽。
汪猛一棍子把他攔下:“我可不是你叔,當不起你的問候。”
“瞧您說的,小時候我還見過您呢,您還往我口袋裡塞大白兔,總給我零花錢,還說你就是我幹兒子,不是,我是您幹爹……呸,總之您讓我有什麼事兒就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