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感恩戴德,你那是熱臉貼冷屁股嗎?你那是強買強賣。你自個兒的爛攤子都不夠收拾的,跑我這兒逞什麼能?我要去見誰跟你有什麼關系?”
“一個碗裡吃過,一張床上睡過,你說什麼關系?玩兒陳世美那套是吧?”
“對。反正中國不缺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
“曲應騫!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我就說了怎麼著?你別跟著我,我很煩!你認為我真心真意,深情款款,前途無量嗎?好,我報廢給你看。別跟著我,你太子金貴的身軀淪為跟屁蟲不是一次兩次了,玩兒夠了沒?我現在沒興趣了,我說得夠明白了吧?”
“我雖然瘦,但我也練出了肌肉,用胳膊就能夾死你,要試試嗎?我給你反悔的機會,把剛才的話收回去,重新說,用屁股想想再說話,要還是這種爛話自己把嘴巴堵住,或者要我縫上你的鳥嘴。”鄒司禮對著他的屁股猛地就是一腳。
曲應騫想過鄒司禮有膽子掐死他,但沒想到鄒司禮有膽子踢他,趔趄一腳撞了牆,嘴唇親了上去。他回身,沒用碰得像香腸一樣的嘴唇回嘴,而是伸手推了鄒司禮一把。
鄒司禮也不甘示弱,兩人在原地掐打了起來。
平時在床上沒少因為搶上下而掐架,但那種掐架是火苗漸漸膨脹的熱度,能讓兩顆心越來越赤誠火熱,眼下的掐架卻像一根引線,點燃了各自心裡的委屈,爆炸開來。
兩人鬥起了牛,腦袋碰在一起。老虎受傷了仍然是老虎,上一次當不會再上第二次,沒幾下鄒司禮就被曲應騫壓得動彈不了,兩人身上都是灰塵。
鄒司禮喘著粗氣:“你要不就弄暈我,否則我一定會跟著你。”
他那麼理直氣壯,好像他的死纏爛打有什麼威懾力似的。
“好主意。”曲應騫也不挑明這個,只是心事重重地抬起胳膊準備朝他頸部動脈肘擊。
鄒司禮順著他的動作找話音:“哎哎哎——你到底有沒有良心?為什麼就連你也要拋棄我?為什麼?”
後面幾句話,鄒司禮幾乎是咆哮出來。這樣高腔大嗓地吼叫著,像憋在心裡的淤血死肉都化開來吐將出來,且越說越快,唾星四濺嗓門如冰雹雨滴地爆起來。
他現在是心亂如麻的裡,河東獅吼的表,又有滿腹的不甘和委屈。
鄒司禮恨恨地,恨得沖他繼續嚷嚷:“十年前,你躲著我,我沒話說,為什麼到了今天,你第一個拋下的,依舊是我?你的愛,就像一團熱氣,動不動就揮發了!”說完又給了曲應騫當胸一擊,重也不重,只是煩人,煩得曲應騫都懶得還手。曲應騫一臉複雜地瞧他,松開鉗制的手,站了起來。
鄒司禮也站了起來,平日裡最愛臭美的他此刻顧不上身上的灰塵和衣服的褶皺:“你不是怕我受傷,我能感覺到,你是不信任我,你在你心裡立了一扇門,重要時刻禁止我進入,哪怕挨著都不行。你隨時提防著我,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把心掏出來嗎?我害了誰?這輩子就沒起過害人心,要不然這輩子不得好死!”
曲應騫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那不過是他表達自己的唯一方式,鄒司禮一直因為他的沉默而想要挖掘他的內心。他心裡在翻江倒海,兩個人的心裡都在翻江倒海。
曲應騫心裡有些枯草敗枝的煩亂,如那剛剛清靜的內心由鄒司禮又堆進去了一蓬又一蓬的枝丫草棒,終於就從他的心裡擠擁到了喉間,使喉嚨上下有些微的刺癢,隨後那刺癢就變成了幹裂,和土地在日光下酷曬一樣。他聞到了喉嚨裡青黑的煙味,先是燒燎,後是灼痛,再到後來就彷彿那兒燃燒起來。
他從口袋裡掏出煙盒。他的戒煙之旅在此刻又宣佈了失敗。沒有打火機,但是身上有一盒火柴。點上了煙,把那根燒得只剩下灰梗的火柴扔在鄒司禮的身前,它迅速滅成了一道肉眼難尋的青煙。
“你幫不了我。那麼看著我幹什麼?我不想解釋,也沒空和你在這裡憤世嫉俗,別那麼看著我。”戒煙之後再複抽,反倒有點兒不習慣。感覺腦子裡有一隻怪獸或者說是惡魔,每隔一段時間就來催索什麼,往日曲應騫深吸一口煙,就能覺察出它的滿足,可今天沒有。
鄒司禮知道他戒得很痛苦,但還是要逼著他戒,很多年後他才後悔,應該要把煙適時遞給他,告訴他,偶爾抽一根就好。
很久以後,他都在想這謎一般的眼神,總覺得那是另一個自己在看他。
“都沒試怎麼就知道幫不了?”
“看不上。”
鄒司禮這回是真急了,這不是靠他遠近的問題。他又撕巴著曲應騫的衣領:“說得你有多能耐似的。十年都沒有查清的真相,以為水面上微微起了波瀾你就能趁勢挖個幹淨嗎?你不是看不上我,你是太過高估你自己,憤世嫉俗,狼子野心,想在世界上咬出一個字號一個名堂,但其實是生不逢時,狗咬狗一嘴毛罷了。”
曲應騫愣了一下,然後開始笑,笑著笑著又沒了表情。因為他剛笑就被鄒司禮一個耳光飛過來給抽沒了。曲應騫沒有還手,也不問他想幹什麼。或許他找過來就是為了出口氣打他。果真鄒司禮又給了他一下,他還是沒還。
他的臉他自己知道,很多的戾氣,太多的憤憎,他也很想簡單一些,但他從來不是一個會用眼睛微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