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6章 堵截
要打聽汪猛如今在哪,不是難事。他自從在市局因為違規查案被貶到了偏遠的地方派出所後,整個人的情緒就一蹶不振,有一次在出動任務中被傷了一隻眼睛,從此以後就徹底離開了警察的崗位,如今住在離市區百來公裡的一個水邊鄉村。
曲應騫沒有開車,從市裡過去,要麼打車,要麼買大巴,要麼坐火車高鐵,以曲應騫摳摳搜搜的性子,第一個方案排除,第三第四人又太多,不方便,也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第二項。
鄒司禮開著車去途中要經過的服務站堵截,果真讓他在一個服務站的洗手間裡逮了個正著。
鄒司禮氣鼓鼓地盯著他。
這是一根到哪兒都要硌人的鋼條,一團到哪兒都要糊人的泥巴。曲應騫也表情古怪地看著他,兩種表情在他臉上迅速做著交替,先是“又來”,後是“何苦”。他臉上的每一條紋路都像是拿來氣人的,於是鄒司禮的臉色比來之前更加難堪。
曲應騫或許不止是他喜歡的人,同樣也是他的剋星,兩人只要一打照面,鄒司禮就是一副急著要找碴兒的神情。
曲應騫無奈地開口:“你跟來幹什麼?”一說完,轉過頭去看鏡子,又換上了另一副神情。彷彿他在轉身的一瞬間,就完成了一副隱形面具的摘戴。鄒司禮已經無法判斷,那副面具是被摘下還是重又戴上了。
“誰跟著你,我是特意來取笑你的。周遙需要你的證詞證明他清白,你倒好,什麼話也不給人留,人家拿你當哥,你拿人家當炮灰,屬於是冰淇淩碰到夏天,睡覺枕到石頭,上廁所只有樹葉。你專門讓親者痛仇者快啊,我怎麼會認識你這麼個不要臉的呢?我真是為你感到臉紅。警察當到你這份兒上該去死了,你怎麼好意思厚臉皮活著?”
鄒司禮知道這樣說並不能改變什麼,他只是對和他不一樣的人有心憎惡調戲,給人添堵是他畢生的事業。
曲應騫曾經認為,三十歲往上的男人都很敗類,根本不值得跟他們廢話,而現在,他也快三十了。隨著經歷的增長,倒越發覺得自己以前的看法沒錯。一個男人只要臨近三十,要麼變得懦弱妥協、膽怯屈服,要麼陰險狡詐、老奸巨猾,這兩種德行會一直保持死翹翹的那天。對於一個天生就喜歡視自己高人一等的鄒司禮,曲應騫可以接受他的任何毛病,但從不試圖妄想他變得和自己一樣。
兩人從小就這樣,要是一說委屈,鄒司禮就會找來比他更委屈的例子,要是誇自己,鄒司禮也會找來比他更優秀的例子,所以他什麼都不說了。一開始他是真的準備了滿腹草稿,一肚皮說辭,可那都是稻草,被祁定遠輕易地一揮兩段。
他能說,可是說不清。
“你有股份的公司鬧出了無辜人命,你都不臉紅,我趕得過你?”
這樣的停職對曲應騫來說其實算不得什麼,要命的是周圍人們的眼神,明面看來是關切的,裡頭卻深藏著恥笑。面子這東西,對沒有的人很重要,對有面子的更重要,那就像一張面具,戴得太久之後就不知道自己的臉,陡然被撕下來,心慌意亂。但鄒司禮的取笑讓曲應騫心裡鬆了一口氣,雖然他在那裡取笑他,卻心無芥蒂。
“為什麼不帶我?”
“為什麼要帶你?”
曲應騫轉進服務站的超市要了一瓶咖啡和麵包,鄒司禮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為什麼一旦遇上什麼事你丟下的第一個永遠是我?”
“什麼丟不丟?我哪有丟?我是去辦事兒。”
“你辦什麼事兒?你都已經停職了,查案跟你有半毛錢關系嗎?你這家夥就是那種人!嘴上永遠說不,心裡永遠說是!”
“那你呢?既不說是也不說不。”
曲應騫要回到大巴,被鄒司禮狠狠拽住衣服,不讓他走。
曲應騫一個翻身,把外套脫了下來想逃跑。鄒司禮早已看出了他的把戲,伸腳在前方攔了一下。曲應騫被絆得猝不及防,踉踉蹌蹌好幾下才站穩:“你是不是有毛病?要找樂子找你那堆富二代去!”
鄒司禮走上前掐住他,沖著司機大巴喊:“師傅,這人是逃犯,我是警察,特意來抓他的,你們走吧。”
曲應騫伸手推他。兩人掐著架,看上去真有警察制服逃犯的那意思,司機師傅連忙打方向盤離開。
曲應騫身上還有傷,力度拉不開,不然輕易就能制服鄒司禮,他胳膊實在是沒什麼勁兒:“冒充警察是吧,我現在就送你去蹲小黑屋。”
“你送啊,不送不是人。”
他就屬於這種貨色,一直胡攪蠻纏,惹得曲應騫像一個已經裝上引信的燒夷彈。曲應騫無可奈何地後退了兩步,閉了閉眼。
他又拿出那不想搭理的神情來對付鄒司禮,讓他一拳打在棉花上。鄒司禮恨得想拿手戳開眼皮叉他眼珠子。
“我知道你要去找誰,你現在孤立無援,身邊還有誰能幫你?只有我。也就只有我對你熱臉貼冷屁股,你還不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