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海東慢慢朝前走過去。
他的腳步聲好似能動山河,把屋裡的沉靜踢得一皺一折。在她面前站定,眼神銳利地打量著她。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那怪異的滯塞撕著阮金梅的嗓子到喉嚨深處擠成團堵住不再流動了,使她喉間又有了喉堵症,又幹又澀透不了一口氣。
阮金梅身子朝前傾了一下,把舌頭壓在了下牙上,用了幾下力,還是沒能從舌尖和牙縫中擠出一絲濕潤,戰戰兢兢:“我看完了,先走了……”
周遙從衛生間裡推門出來,看見阮金梅轉身要走,又看見病房裡忽然多了個粟海東,震驚了一下,沖粟海東點頭打完招呼又叫住走到了門口的阮金梅:“水果提回去吧,我真的不吃,給孩子多補補。”
阮金梅和他再三推讓,實在受不了粟海東打量的視線,最終把果籃接了,頭也不回地往外退,腳步飛快。
粟海東也放下手裡的東西:“我忘記拿東西了,一會兒再來。”徑自往門外追去。周遙看著這兩人:“哎……你不是剛來看我的嗎?怎麼也走了?”
他看著地板上的另外幾袋水果,不明所以:“這不是提了水果嗎?還要拿什麼?”
粟海東一直跟著阮金梅,跟得她頻頻回頭,心慌意亂。
走廊人多,阮金梅低頭走,只聽身側四處都是雜亂的腳步聲,分不清有多少人,但能分清其中一個“唰唰”聲——分明不是腳步聲,又不知是什麼聲,好像有人踩著拖鞋在走路,但細聽又不是。人多,腳步聲亂了,分不清,唯獨這個噠噠聲,一枝獨秀,在混亂中亮出來。阮金梅知道了,那是粟海東身上的小水果刀撞擊皮帶的聲音。
兩人好像在童年的一個木頭人遊戲——在阮金梅轉過臉時,粟海東不知不覺地靠近她,當她回過頭時,他就站在原地凝固動作,然而在低頭的一瞬間,又會以毫無徵兆的速度朝她靠近,幾乎是侵犯式地向她沖過來,彷彿帶著惱怒,帶著超過挑釁的絕殺態度。
阮金梅嚇得連連小跑起來,才保持了距離。
粟海東沒有善罷甘休,直勾勾地盯著她,餘怒未消。
她不明白粟海東的矛盾態度,十分厭惡她,又執意地追蹤她。
阮金梅沒有回兒子的病房,開始有了點兒慌不擇路的意思,往樓下花園跑。
“站住!”
粟海東呵斥了一聲。
阮金梅只好立住。
四周黑色的線纜緩緩地沉入天空,然後又升起來,在巨型鋼架頂端的地方到達最高點。那些鋼架立在花園兩邊,每隔百來米就有一座,過了最高點後那些電纜又俯沖下去,彷彿在向下方的草地屈膝致敬。
粟海東走過來:“別裝了,你認識我吧。”
一聽他的話,阮金梅一口氣長長地吐了出來。他懷疑的是她認識他,而不是他認出了她。
“什麼?”
“你身上藏著什麼東西?”
“你誰啊?莫名其妙就在這兒說我。”
粟海東向前一步。
阮金梅以為他要搜身,往後連退了幾步,胳膊微抬是明顯的防禦:“你幹什麼?我叫人了啊!”
她一聲不大不小,把附近幾個散步的都吸引了視線看過來。
一旁正好有長椅,粟海東一把扣住她的胳膊往下坐:“準備要殺人滅口嗎?”
極輕的疑問,壓低的嗓音絲毫沒有減弱那種可怕的震懾人心的力量。
阮金梅心口一跳:“你到底再說什麼?我聽不懂。”
“殺人不見血的手段,我見的多了,你以為能逃過我的眼睛?身上揣著某類能夠讓人致命的藥物吧,打算擠到周遙的輸液瓶裡去,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死了是不是?你說他是恩人,你這報恩的方式還真是特別啊!”
阮金梅一臉警惕,粟海東並沒有在人前大肆宣揚,她拿捏不準他究竟是不是在套她的話。
粟海東看出了她的心思:“你不承認也沒關系,只要你在這醫院裡出現過,我就有辦法找到你。你知道我以前是幹什麼的,對不對?否則何必看見我就逃跑?你沒完成任務,頂多是心慌,應當守在那裡等待時機。害怕我的人,這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被我抓過的,一種對我心懷不軌陷害過我的,你是哪一種?”
盡管粟海東一直在自問自答,但他很快就從阮金梅的眼神裡得出了答案:“看來是後者。”
阮金梅徹底失去了耐心,手藏在袖子裡,用力捏住針管,隨著粟海東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她起了清晰而強烈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