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4章 棺槨
“怎麼,想把那藥推我身上?我雖然老了,但擒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的力氣還是有的。你既然能光明正大地進周遙的病房作案,應該也在這醫院裡吧。”
粟海東見她穿的是家常服,但臉皮是那種連日勞累的憔悴,臉上浮現出彷彿盤算到一半又改了主意突然止住時,那種半途而廢的表情,便肯定地分析道:“孩子生病,而且是重病,還缺錢。你既然說周遙是你的恩人,那麼想必你也不想殺他,是有人願意出一筆錢,讓你來做這件事對吧。”
引起一個人注意的方式,就是觸碰她心裡最脆弱的地方。
和一個曾經的刑偵局局長玩兒手段和心眼子那套,別說夠格,阮金梅連基本的門檻都挨不上。
粟海東仔細注意著女人臉上的表情和全身的細微動作,難掩緊張神色。人臉真是一種奇怪的符號,越是深入細節,越覺得醜陋與不協調,等深入到一個程度,對方看起來就幾乎像是一個抽象畫,要費心記住這些細節的關鍵是放鬆,不去記細節,而是讓視線有些鬆弛,可以將整張臉印入其中,然後如攝影機一樣,啪嚓把整個臉拍下來,歸放在腦中儲存臉孔的區塊中。
感謝老天,他雖然有些老花眼,但不至於近視:“周遙可是警察,你以為你能拿錢安穩逃脫?你這一針下去,就算能讓他一擊斃命,人來人往的醫院裡很快就能被人發現,馬上就會有人調查輸液瓶裡藥物的問題,醫院裡的監控不說天羅地網,至少容易發現地方都有,你去過他病房,立即就能被查出來。他死之前見過的人是你,你那個僱主,有能力幫你洗清嫌疑嗎?”
阮金梅發現,自己的感覺正由低賤變得恐懼。兩相比較,她寧可還是感覺低賤。
跟他們混作一堆不外是想求一筆錢財,她也想縮頭,可是她已經活太明白了,她的命是不值錢。人都是被逼出來的,她身處棄子的身份之中,知道人在這時候該惜命,不能做任何自殺式的反擊,只好忍著。
她很憤怒,但是沉默的憤怒,沉著眉頭,臉上雖然還是一片平淡,但分明忍著什麼火氣。
粟海東的兩鬢,不知從哪天開始已經全白,像兩塊白雪在耳朵兩側堆著,也像兩座冰山,在她的心上壓著,人突然就戰慄,冷冷地晃動起來。
只要聞到命案的血腥味就會第一個撲上來,這是警察的天性和本能,要在醫院裡解決周遙,就不可能避得開粟海東。
阮金梅漸漸放下原本已經快要失控的手,明白機會已失,主場她再也找不回來了,既殺不了周遙,又被粟海東捏住了把柄,而那把柄,現在正在她的袖子裡,說不定下一秒就會被粟海東逼到重見天日。
如果發現秘密的是其他人,與其達成某種約定要方便很多。什麼樣的籌碼會讓粟海東感興趣,以及能保持多長時間的吸引力根本說不清楚,況且揭示秘密是當警察的天性。粟海東會用什麼方法一直掐住這個作為定時炸彈的引線,阮金梅無法想象。
他是處心積慮抓捕罪犯的人,但也和殺人滅口的野獸沒什麼區別,阮金梅盡管不了解他,可是同樣知道十年前,他做過什麼,才會特別害怕。
“你把我趕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你到底是誰?”
阮金梅的目光迷離起來。這個問題是哲學上的終極命題,她回答不了。就好像她本來是一個幸福的妻子和母親,是一個平庸的人,每天所操勞的也不過就是孩子的衣食住行……可是所有的東西都在一夕之間就改了,都沒有重新來一次的機會。
“我說了,你就能放過我嗎?”
有條無形的鎖鏈拴在她身上,另一端連著她的兒子。她只能低聲下氣。
“我已經不是局長了,別人的事與我無關。”
“我也與你無關,我並不認識你,你感覺錯了。”
“這世上,紋這個紋身的,可不多見。”粟海東突然出手,一把揪住的阮金梅的衣領往下拉,另一隻手鉗制住她隨時準備還手的手腕,同時眼睛往她的領口以下探去。
要不是他眼睛裡的那股陰鷙,這幅姿態真容易讓人以為他是個名副其實的老色鬼。那藍色紋身流暢飄逸,因為時間太久又像是一塊瘀痕,蟲卵似地爬在阮金梅的鎖骨往下胸部往上的地方,周圍是女人纖細的淡藍色的血管和一些淺黃色的茸毛。
一眼瞟過去以為是某類手寫的花體英文,盡管粟海東不懂外語,但也能從那一串字母裡面準確找出ko兩個字。
阮金梅忍不住尖叫:“你放手,你幹什麼,我喊人了!”
“你喊啊!”
粟海東從不用官威壓人,用的是另一種別人也會認輸的東西。
阮金梅在驚怒之後又意識到了自己處於什麼地位,慌慌張張地遮住衣領,又開始了裝瘋賣傻:“怎麼,誰規定不能紋身了?”
“原來你是ko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