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2章 哼哈
站了一刻功夫，曲應騫抬腳往急診室走。醫院的急診室大概是全宇宙最忙的一個載體，日夜不休，人走來走去，車也推來推去。
倒是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撞上程東之。
曲應騫看著程東之包著厚厚繃帶的手腕，很沒同情心地大笑：“又是醫院的哪位病友想要主持天道把你給弄了？”
程東之無奈地嘆氣：“別提了。”
值班護士要在淩晨一點半到早上的六點之間，每隔十五分鐘就要去查一次房。白天那些病人活在醫生護士的眼皮子底下，不會鬧出什麼大的動靜，晚上就不行，可能去查房時病人正閉著眼睛睡覺，可是下一秒就能睜開眼睛。尤其是過了淩晨以後，有一些病人耐藥，就會早醒，一到那個時間就開始鬧騰，把整個病房搞得烏煙瘴氣。
今晚就有這麼一個病人說病房裡有鬼，不敢睡，護士只好把程東之叫過去。程東之見怎麼討好安慰病人都不聽，就打算讓護士給病人打安定。那病人以為他倆在謀密一些要拿他祭鬼的法子，撲向程東之就要咬。程東之本能的用手去擋，差點被咬下一口肉來。
曲應騫說：“那就正好休息幾天，你也是夠忙。”
程東之把手裡的外套交給他：“幫我拿一下，我去拿藥。”
曲應騫接過，陪他一起去藥房。拿了藥之後，程東之上下掃描他：“你怎麼來這兒了？不舒服？”
“來見個同事。你怎麼回去？打車？用不用我送你？”
“你不是有事兒嘛，你忙吧，我打個車很方便。”程東之單手拿過外套披掛在肩上，袖口窄，包紮的那隻手穿不過去，便只穿了一隻，另外一隻袖子隱隱有從肩膀上滑下去的意思。
曲應騫伸手把他衣服往前拉了拉，扣了兩粒釦子：“你要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就給我打電話。”
“你曲大警官還有時間照顧我啊，得了，你快進去吧，我走了。”
曲應騫點點頭，目送他打了車，這才走進急診室的病房。
他沒有驚動正在忙碌的醫護人員，而是一張床一張床地找過去，總算在角落裡看到了粟海東。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臉色有層種枯樹朽之將死的黑。曲應騫嚇了一跳。
“東叔？”
粟海東輕輕睜開眼，看見是他，擺了擺手。一旁有凳子，曲應騫坐下：“感覺怎麼樣？”
粟海東點了點頭：“還好。”他坐起身，咳了咳嗓子，想要喝水。曲應騫忙前忙後的伺候好。粟海東那樣子，也讓他不好在這當口再逼問什麼，便盡心盡力當起陪護的角色。
以目前社會的退休年齡來說，粟海東的年紀雖然不能算是老年，但是連日照顧病患妻子，本來精神已經飽受打擊。再這麼一倒，雖不至傷筋動骨，但也頗有幾分一蹶不振了，只能蔫蔫兒地躺在床上。
粟海東呼吸很輕：“麻煩你了，我本來是要出院的，醫院不讓，還非要讓我找個護工來，你嬸子那裡我都沒有找護工，都是自己親自看著，我哪裡捨得因為這麼點小事就給自己找個護工？但醫院說不找護工就找家裡人看護，我實在沒辦法，只能讓他們給你打電話……”
曲應騫點點頭：“你放寬心養著。雖然咱倆是有一點兒鬧得不愉快，但交情和輩分都在這兒，給我打電話，理所當然。”
“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我不住院，你就說你是我家裡人，你把我帶回去照顧。你嬸子那沒人搭把手真不行。”
“可你這血壓問題可大可小，幹脆住院調節幾天吧，免得到時候先把自個兒累垮了。嬸子那邊我找個護工，錢我來出。”
粟海東擺手拒絕：“不用你出錢，她也不要護工，她不習慣陌生人的伺候，不自在。你聽我的，帶我出院，要不你就走。”粟海東從枕頭底下把那信封抽出來還給他，“這是你的錢，我沒動過，現在原封不動地奉還。”
“東叔……”
“你有這個心，我受了，但錢，我不能要。”
“如果你是因為我父親，那我覺得沒必要，他是他，我是我，咱倆的情分是咱倆之間的事，這錢是我孝敬給嬸子的，病了這麼久，我也沒去看過。”
粟海東一改以往指點江山的中性態度，拿出一副硬性態度來：“行啦，你小子是最喜歡辦一件事兒求三個果的人。這錢你雖有誠心，但也有想要我內疚的心思，君子不食嗟來之食，我不要。我們之間的交情雖然還不至於可以淩駕到利益之上，但還是彼此以利益維系最為穩妥。我要拿了這錢，以後都得看你小子臉色，你一會兒朝我發脾氣掀桌子，一會兒又跟沒事人一樣，在我面前戴假面具裝作若無其事，我心髒受不了。錢你收好，要不然我真得翻臉。”
以粟海東的眼光看，曲應騫這個人不全面，像鬼，好似沒有影子，並不是熱氣騰騰活在生活之中的人，而是像某個人在某個瞬間留下來的複製品。
雖然他也很奇妙、轉折，但一個沒有倒影的人並不是真的人。他所有的一切都還沒有真正進入親密的、有秩序的生活，沒有關注那個普通的、平凡的自己需要什麼。
他身上大部分東西都還是死的，這樣的人，會不自覺爆發出太多的極端時刻，對生活沒有概念，只有由“找到父親”這一念頭所牽扯出來的無限蛛絲將其捆綁，在光陰上，刻舟求劍。
曲應騫見粟海東如此固執，也不好再勸，便將那錢收好，打算明天直接去視窗繳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