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1章 tk
歷年案情綜合處理中心的主任姓潘,這幾天局裡加班動不動就要調檔案,害得他也得跟著守,原本以為今晚能在值班室好好睡一覺,誰曾想剛睡到一半就被曲應騫擾了好夢,而且那小子拿了資料不走,坐他的椅子用他的臺燈,就地看了起來。
夜裡涼,潘主任披上外套給自己倒了熱水,好奇問道:“這次又是什麼大案?翻的這麼驚天動地的。”
曲應騫打定了主意不透露風聲,至少從他這裡不能。至於祁定遠那裡,不吐露最好,要是敢吐露,恰好就證明瞭曲應騫的想法,他不誠。
“沒事兒,就想看看以前的資料,學習學習。”
潘主任哪會看不出曲應騫的敷衍,但他坐在這位置上,好歹也看了半輩子的人臉色,什麼人能得寸進尺,什麼人能適可而止,他心裡門兒清。對待曲應騫自然可以擺上長輩和老資歷的譜子。
“我聽說局裡從月半山挖回來一具屍骨?這種無頭案可不好查啊,化成骨頭最少死了也有個一年半載了,要是更久的老黃歷,怕是難見天日哦。你一個人翻這些老檔案到明天都不一定有結果,這些檔案都經過我手入過庫,一字一句我都能倒背如流,你跟我說說,我幫你分析分析,看能不能挑出符合的。”
老頭子五十多歲,人不算太老,臉譜卻滑稽得可笑。眼睛是單眼皮不說,還鼓鼓的,好像眼皮太小蓋不住眼球,隨時都會彈出來。嘴巴闊大不怎麼愛胡吃海喝,只喜歡吸煙。上唇中間空白無毛,小八字鬍只在唇角左邊一撇,右邊一捺。奇的是這兩畫在收筆處,又突然同時向內彎向嘴角,變成兩個小鈎,抽煙時這兩個小鈎也跟著一起撓動,好像要從主人嘴裡搶煙一樣。
下巴兩邊又大面積留白,正中一條鼠尾須垂直豎下,幹淨利落,像個驚嘆號。這一臉的奸相,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戲臺上那種插科打諢的小醜。
曲應騫:“行,您想想,有沒有一個中年男人,腿上有傷的人失蹤。”
“你小子可算是問對人了。”潘主任嘿嘿一笑,把茶杯擱在案幾上,翹起二郎腿。
曲應騫立即從煙盒裡抽出煙給他點上:“叔,不吝賜教啊。”
“你小子,就是個勢利眼。想當年你爸見到我都得給我點個頭做尊敬,你倒好,看見我還牛鼻子轟上天,嘖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曲應騫微挑眉,示意自己略有詫異:“您知道我是曲平南的兒子?”
他從來沒在同事面前說過這件事,只有警局裡從前的一些元老知道,但誰也不願意提,自然新一輩的小年輕警察也不會這一代的曲警官與上一代的曲警官往一處想,許多年輕的甚至不知道市局出過曲平南這麼一個人。
潘主任抽了幾口煙,看著吐出的一連串煙圈自殺似地撞向天花板:“問都不用問,你長得跟你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是你這鬍子,怎麼,還搞子承父襲?”
“這不挺好麼,記得的人看到了就能想起,不記得的人看到了不會忘記。不過還得是您,寶刀未老,雙眼如鷹,其他人都沒發現呢。”曲應騫滑稽地扯淡,他一嬉笑的時候,那股天生的親和力就出來了,眼睛一眯,嘴角上揚,散發的都是討喜的因子。任何人與之相處,總是會不自覺的放下戒備。他見潘主任的表情果斷很是受用,立即將話拉回正題:“那您知道我爸為什麼後來就……”
“我要是知道還能坐這裡?”潘主任咬住煙,從一堆被曲應騫翻爛了的檔案裡挑挑揀揀:“失蹤的男人年年有,但有腿傷的可不多,這一個。”
曲應騫本來被他攪得有點神魂激蕩的心情不免又失落下去。他揉了揉眉心,試圖恢複自己的鎮定理智。大概是這陣子忙瘋了,太過急於求成,但凡聽到一點動靜就期待試圖帶出一連串他不知道的隱秘。仔細想想,人哪有那麼多的好運氣,每次都能打聽到什麼。
他靜下心,翻看那份檔案。
姓名:尼莫昆,身高189,體重85公斤,生於1969年5月,於2013年11月6日失去訊息,朋友在11月8日報警。
從事過多種職業,出租司機、販子、黃牛……檔案上有一張已經泛黃的照片。拍這張照片時,此人已經不再年輕,顴骨過高,下頜骨過方,法令紋也超級深。雙目深陷,鼻樑子很長卻很窄,像毛筆寫成的懸針豎,但還是能夠看出年輕時應該也是一個樣貌精神的帥哥模樣。
曲應騫有些眼熟。
在他的記憶中,任何有特徵性的人他都不會忘記,更何況這人還有陳年腿傷,走路勢必姿態不太好,可以肯定沒見過,但那股熟悉感,從何而來呢?
而且這男人,看上去不太像正統的中國人。
這沉思被一陣突然的鈴聲打斷。
半夜時手機來電就相當於暗夜撞鈴,潘主任被嚇了一跳,沖著曲應騫罵罵咧咧說他的鈴聲難聽的要命。
曲應騫見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猶豫了幾秒才接聽,用不著曲應騫先開口問你是誰,對方就已經一口氣自爆了家門:“是曲應騫嗎?我這裡是晏城一醫急診室,粟海東先生在家中摔倒,撥打了急救電話,如今已經住進了醫院。他有高血壓要住院調節,明天轉入一住院部心血管內科,需要有人陪護,他讓我們打你的電話,你什麼時候來?”
陪護?這種事情粟海東絕不可能會麻煩他。曲應騫想到了水果籃裡的那封錢,看來是起到了作用。他說:“這就來。”
曲應騫收好那份檔案,側頭問潘主任:“叔,這個人您瞭解嗎?”
“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外籍勞工,從馬來那邊混過來的,失蹤這麼多年來也沒有人來問過,估計是亡命之徒,消失了也就消失了,沒人會關心。”
醫院最近又修了一棟大樓,把原本擁擠不堪的婦兒全部遷移到這邊來,背靠寬闊馬路,很是方便。曲應騫要去的住院樓,恰好挨著婦兒急診,他轉過角,想去便利店買瓶水時,看著前方圍了好多人,有尖銳的高音女聲邊哭邊喊,保安一會兒做禁止狀一會兒做趕人狀,聽起來像是醫鬧事件。
曲應騫想原本跨過去時,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年輕女人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一個人的生命現在就取決於自己的手指。
女人除了心髒劇烈跳動和彷彿要室息一般的憤怒,她還察覺到一種像努力壓抑某種生理現象般的那份恐懼和急躁隨著殺意高漲而更加清晰。
只有曲應騫看到了那條危險的紅色血線,他立即拔腳上前,控制住那女人的手腕。那女人尖叫著,表情似乎很痛苦,涕淚縱橫:“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警察。”
這兩個字不僅沒能令女人鳴金收兵,反倒讓她更加失控,渾身顫抖起來。醫院大樓燈牌反射了的燈光,有一道不規則的弧狀光斑閃耀在她的額頭,像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