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0章 花落
手電筒亮起，但這點光在茂密的樹林裡太過渺小，如同海中孤零零的燈塔。
有月光瀉入的圓孔周圍，生長著一叢叢荊棘，綠色纖細的齒緣在瓦藍色夜空的映襯下，顯得很清晰，粗壯的青藤和強韌的常春藤從高枝上掛落下來，輕輕搖曳，宛如飄蕩的纜繩。
山上的溫度明顯比地面低，春風有些冷意。周遙和何恩婧都不禁打了個哆嗦，持著手電筒在前方引路，一行人在他們身後走著。
曲應騫落在了最後。
隊伍往前，有土坡和另一邊地勢較高的小山丘形成的一條溝壑，裡面雜草叢生，一旁是天然湖泊，月色下湖水如白玉般純淨。另一邊稍顯寬闊的土地，白天已經被刑警隊的人給翻得亂七八糟。
周遙抬手將手電筒晃了晃：“這地方真是寬。”
曲應騫低頭看著樹木周圍有沒有別的植物，發現了許多的蘑菇菌類，山上本是陰涼之地，前陣子又陰雨連綿，許多地方都長了。他四處轉了轉，發現有一處地方的蘑菇顏色各異，非常鮮豔。那都是不常見的毒蘑菇。
抬頭看天，見一抹弦月正對著他，腳下是綿密而柔軟的雜草。
曲應騫叫人過來：“這裡挖開看看。”
一行人穿過樹林一路小跑到他身前，曲應騫往邊上閃了閃靠在一棵紅衫木上看著。
周遙問：“哥，你懷疑又是連環案？”
“咱們與ko交手多次，多少也弄清楚了他們的犯案規則，他們不會單獨作案的。”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會抓狂，但是現在他學會了不去看問題的表面，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件事情的背後。這件事情需要去求證，如果他的想法是正確的，那麼一直疑惑的問題就有了答案。
周遙心裡沒揣那麼多事兒，自然也沒他經驗足，很想說這個案子才剛開始，怎麼能確定與ko有關？至少就目前而言，還沒有露出任何苗頭是關於ko。但看見曲應騫的臉色，周遙沒再說話。他第一次在曲應騫臉上看出了局促不安。
鏟子挖下去，刨了幾層土，什麼也沒有。曲應騫除了那一聲“繼續挖”，不再吭聲，他沒叫停，大家就只能繼續挖。這沉默裡，又似乎摻雜了諸多的情緒，如山間的風聲，呼嘯而過，穿林拂草，卻不見蹤跡。
眾人在昏暗中揮汗如雨，忽然有個警察喊了一句：“有東西！”
於是所有的鏟子立刻調轉了方向沖著一個地方一起開挖，沒多大會兒，就鏟上一根人的小腿骨。泥跡斑斑，色澤暗淡，僅從外觀上就能判斷出在土裡埋了很多年。
周遙感覺自己的鼻子跌進了一股腥水與森林混合的氣息中。
昏黑的天幕下，沉寂的森林被水霧氣籠罩，料峭而又靜謐，隱隱地透著一股莫名的肅殺之氣。
似乎聒噪的世界從未如此安靜過，連風聲都清晰可聞。像是這些物質用某種共鳴連線起來，讓天地籠罩在一種漫長無止境的詛咒之中，俗世中的牽絆和紛擾，在這一刻都被化解得無影無蹤，回蕩在空氣中只有一片陰森可怖。
何恩婧說：“真是越是怕什麼，越來什麼。”
曲應騫蹲下身：“之前挖出來的那副屍骨，兇手埋屍並沒有選擇陰涼之處，我猜測那也許會選擇有陽光的地方，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一般兇手都不可能白天大搖大擺地來埋屍，必定是像我們這樣選擇晚上來。這種環繞式的林子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說法太過玄乎，一點兒也不明確，那怎麼確定哪邊是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看月亮。
“上弦月出現在農歷每月的初七、初八，那時月亮的一半被照亮，呈現半圓形，月面朝西，位於西半天空。下弦月則出現在農歷每月的二十二、二十三，只能看到月亮東邊的半圓，月面朝東，位於東半天空，所以即為上上上西西，下下下東東。
“這意味著上弦月出現在農歷月的上半月的上半夜，月亮位於西半天空。下弦月出現在農歷月的下半月的下半夜，月亮位於東半天空。今天正好是二十二，現在已經過了零點，月亮位東指的正好是太陽方向，所以這一處很有可能是埋屍地點，再加上長了那麼多草，是陽光充足的代表之地。”
周遙說道：“埋屍的人難不成還是天文愛好者……”
曲應騫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心裡有些忍俊不禁，開始壞心眼兒的下刀子：“偉大的頭腦總是不謀而合。很多時候，警察破案無非是想的跟兇手一樣的作案方式。還有以月辨方向，這就是普通的地理知識而已，你有空找個小學生替你輔導一下。”
一行人早已笑得前仰後翻，根本不顧忌周遙的感受，看他一臉哀愁地嚷個不停。
破案想象的一個準則，那就是洞察力的重要性。透過想象敘述出來的變形，總是讓變形的和原本的之間存在著差異，這差異就是想象力留給洞察力的空間。這個由想象留出來的空間通常十分微小，而且瞬間即逝，只有敏銳的洞察力可以去捕捉。
曲應騫又正了神色對周遙道：“但這也恰恰說明兇手極有經驗而且下手老道穩重，殺人埋屍並非是突然之間的想法而是有計劃有預謀的。要不然也不可能選出如此好的地方來，最關鍵的是這個兇手埋屍十分鎮定不露破綻。十年前就有如此的縝密計劃和心計，你現在還覺得這只是一起普通的失蹤案？”
他看著不遠之地，黑夜腐蝕一切，手電筒的光亮在盡頭顛簸、閃動，像蠟燭的餘燼蒼涼，風一吹，一道路轉後，世界已經徹底還諸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