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應騫:“但如果這樣,是肯定拿不到大産權的。”
“當然拿不到,但是這並不影響萬宗然的計劃,因為他拉上了程遠焱和公益。”鄒司禮說:“這型別的房屋建好之後再出售的時候會簽一種合同,就是購買者會獲得‘養老居住權’七十年甚至更長,而且能跟著享受那個小區裡唯一一棟真實養老院的各種福利。水、電、網線、物業大多都能免費……你說有沒有誘惑力?招商局還搞了一個立項報告出來,只要沒有特殊的阻力,這事兒基本就能成。”
商人都是一步錯步步錯,然而程遠焱那小子,總能在絕境中找到最有利於自己的位置安坐其中,不經意間攪動風雲並坐收其利。自從杜志鴻垮了之後,程遠焱原本比臭雞蛋還臭的名聲一夜之間翻轉過來,在房産界大刀闊斧。
這幾年房地産的沒落是人人皆知,但他的每一次策劃都與時俱進撓中了晏城的癢,被評為了晏城市十大傑出青年之一,也成了晏城最炙手可熱的青年企業家。
就算萬宗然不是把真正的鋼刀,但國土局的人有什麼意見否定程遠焱的長矛?
房地産的主要利潤無非就是地價和售價之間的差價,政府出售土地的價格越高,樓盤的售價也就越高。但有一個條例是例外的,政府給的建設用地不收高費用,而樓盤照樣以商品房的高昂價格售出,這種例外就是慈善組織建設養老院福利院的土地,在地價上可以享受巨大的優惠甚至可以免除收費,很容易被所謂的愛心慈善基金給鑽空子。
曲應騫陡然想到夏櫻當過萬博南的秘書,她是最有機會找到這些資料的人。或許抓住萬家命脈的不是她懷孕的事,而是這些見不得人的合作?
什麼利益能大到甘願以命換命?貪婪的人會願意去死?邢映說的也有高官參與其中,看來應該是私人恩怨和利益兩者並存。
曲應騫的手機震了震,是季舒聞發來微信,說俞楨的右手掌心裡,有特殊的印跡,很深,是死前造成。她手裡一直握著某樣東西,經過形狀、痕跡、尺寸大小的對比,推測是一張相機記憶體卡。東西在死後被人拿走,因為屍體僵硬,所以拿東西的人把她的大拇指塞進了掌心用其餘的手指頭圈住。
曲應騫將手機塞回外套,對鄒司禮說道:“我先去忙了。”
鄒司禮也在看手機,漫不經心地點頭。
曲應騫走到走廊處轉角的地方藏住,果然看見了鄒司禮抬手打電話:“不是跟你說了這是警方拒絕的拍攝?有本事你們自己和粟海東談去,只有驢才喜歡好事多磨……”
曲應騫冷下臉色,沒有再聽鄒司禮的個人脫口秀,轉身去到局長辦公室。粟海東也正在打電話,見門被陡然推開嚇了一跳,看見是曲應騫之後拉下臉又恢複成威嚴的神色:“幹什麼,不知道敲門?”
曲應騫覺得他心裡有鬼,腳踏進來手一反將門關上:“您慌什麼?我一直都是想來就來,什麼時候敲過門?”
粟海東白了他一眼,對著聽筒又點頭哈腰了幾句,結束通話了電話:“我不喊你你是很少主動踏進我辦公室的,什麼事?”
曲應騫懶洋洋地往沙發上一坐,腳也不客氣地往茶幾上一放,自在的拿這辦公室當他家:“你剛才和誰打電話?”
粟海東站起身:“怎麼,我還需要向你個臭小子彙報?”他走到曲應騫身邊沖他腿上拍了一掌:“腳給我放下去,一天到晚吊兒郎當的像什麼樣子,警察的形象是正直精神的。”
“有本事你給我放半個月假,你看我精神不精神。”曲應騫來這裡就是為了套局長的話,自然不允許粟海東轉移話題,把腿一收,從煙盒裡敲了根煙給粟海東點上:“我這是看著新鮮,你這辦公室是沒鏡子,要不然你指定能看見你那諂媚樣兒,哈喇子都快流成一灘水了。”
粟海東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是市長打來的。”
粟海東覺得自己剛才像個孫子,現在又立刻成了大爺,這種角色的轉換不僅沒有讓他找到心理平衡,反而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官場就是這樣,縱觀古今莫不如此,大臣們見了皇帝,一個個唯唯諾諾,朝後見了官級比自己低的,就耀武揚威。
“找您有何貴幹吶?”
粟海東已經被心事煩得比孕婦還敏感:“最近出的全是刑事案件的事兒,打電話來質問我,說要再沒個結果,就親自給我普法上安全課。曲應騫啊,你覺得咱市局這種形象好嗎?”
眼下的晏城像一盤走得很亂的棋局,一幫庸吏快把這盤棋下死。
這段時間,各部門的工作作風亦隨之發生了轉變,機關大院裡,人們的腳步急匆起來,守著茶杯報紙混日子的人很難看到,就連一些四通八達、神通廣大的部門,在這段時間裡都被逼成了晏城的公關部。
晏城的一把手成書亮出國深造前已經是政策研究室的研究員,從美國哈佛大學拿到經濟學博士學位歸國以後,本該被提拔為一把手的秘書,但他的大伯不同意。他的大伯當時也在機關大院裡,怕被人說走後門的閑話,索性就讓成書亮在基層多歷練歷練,總歸還年輕。
於是成書亮轉去晏城大學搞了個國際的投資公司,收購了當時一個虧損的上市的公司,又找到市國資局提出受讓國有股權,國資求之不得。成書亮便融資一百萬,和國資簽了合同。此後那公司就改頭換面,一舉變成了網路股,藉助這些年時代的崛起,股票價格一路攀升。
成書亮僅靠二級市場賺的錢就支付了三千萬國有股轉讓權,還替晏城大學白撈了一個市值五個億的上市公司。晏城大學也跟著原地升咖,擠進了雙一流之中,認定成書亮是個極難得的人才,就打算讓他統一經營校産的其他公司,並聘請他為副校長。
但那時晏城的領導班子在貪腐中也來了一次大洗盤,都搶著要成書亮。成書亮毫不猶豫的就進了大院。畢竟一座城市的舞臺要比一個學校的舞臺大得多,也就從他上任的那一天起,對晏城的方方面面他都格外關心。
除了主管日常事務外,他還利用他的專業分管了招商引資和對外關系。
在政界,招商引資是一個最能顯示出個人能力和才華的地方,幹好了,百分百出成績,幹不好,也是明擺著的,做不了秀。成書亮主管之後,重新出臺了一系列優惠政策和獎勵機制,優惠政策針對外資外商,獎勵機制則是針對當地,誰要是能夠利用自己的人脈引進資源,就會按引進資金的多少給與獎勵,這樣一來,招商引資工作一下子就被啟用,僅僅五年,成書亮取得的成績就遠遠超過了上一屆的一把手。
粟海東叮囑道:“最近事兒這麼多,你們對破案肯定會比較迫切,難免會急躁和魯莽一些。還有,現如今社會輿論對政府公務員享受特權的行為比較反感,對咱們執行任務的時間點也許會産生誤會,可能會覺得先前發現受害人遇害時咱們沒有特別認真,而當受害人不斷疊加時刑警隊才引起了足夠重視。所以,這次任務不管是面對當地辦案人員還是媒體,一定注意言行,態度要適當,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沖突,影響和諧。”
曲應騫問:“昨晚上局裡收了一具屍體,您看了嗎?”
粟海東用眼神示意他一次性把屁放完。
“那具屍體是個伶仃的孤女,父母不要不愛,和奶奶生活,還患有自閉症。”
粟海東坐在曲應騫旁邊,靜靜地聽著。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聽到“患有自閉症”這幾個字時,他忽然停了下來,剩下的煙屑落在了膝蓋上:“這具屍體可跟案情有關系?”
法醫推算出的俞楨具體死亡時間裡,粟海東一直在開會,有不在場證明,在殺人兇手這件事情上,曲應騫自然不會懷疑到他頭上。
作為刑偵局的一把手,粟海東就算想要解決某些人,也不會自己親自動手。他懷疑的,是粟海東此時此刻究竟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