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遙被她嚇一跳,連連往後退:“姐,你懷……懷了?”
誰的?不會是辦公室誰近水樓臺先得月吧?
何恩婧被胃酸反流,刺得說不出話,指骨節抓在辦公桌上,用力凸起的骨節像層巒疊嶂的山峰。
季舒聞拿過何恩婧的杯子,給她調了一杯溫水。
周遙瞪大眼……難道季老師的?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季老師剛來,這速度也不能這麼快啊,難不成是之前倆人就……
“婧姐……”周遙再次模糊地喊了一聲。
何恩婧停住嘔吐,啜泣了一聲,跟擤鼻涕差不多,然後她把視線轉到天花板的角落上。
“沒……事……”何恩婧講話有點倉促,磕磕絆絆並不順暢。她抿著嘴,這舉動讓她看起來像個受到驚嚇的小女孩,但就只有一瞬間。然後,她側臉的線條重新稜角分明起來,一隻手像用絲線操縱的木偶假肢一樣往上抬起,抓住脖子周圍的頭發,緊緊往前揪,抓到指關節依舊發白得像漂白過後的骨頭。
她就這麼瞪著周遙。
她並沒有動,但周遙被嚇得一激靈。
看我幹什麼?難道……我酒後犯過事兒?
不、不能吧……
嘔吐那一刻發出的聲響,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響的聲音之一。
清楚知道何恩婧嘔吐內幕的,就只有小張和季舒聞。何恩婧漱完口一抬頭就看見眾人關切的詢問和眼神,不免心裡一暖。
雖然她時常覺得辦公室烏煙瘴氣,一幫糙老爺們兒平時總帶著一種草莽氣,看上去根本不像刑警的樣子,平靜的臉上寫滿滄桑,眼睛也都是一如既往,陰沉沉、灰濛濛的,是正在結冰的水。嘴也抿得緊緊的,眼角的皺紋生硬而細密,眼神嚴肅而空洞——談不上殘忍,但離善良也差十萬八千裡。
何恩婧也曾在私下狠狠吐槽過,跟這樣一幫人共事真沒什麼意思,但偶爾還是會有那麼一刻,慶幸她自己不是身在一個重男輕女的辦公室中。
她沒有經歷過職場上的性騷擾,也沒有經歷過身邊同事們的瞧不起,還有一個公私分明的隊長,這些人雖然五大三粗,但的確可敬又可愛。
何恩婧擺擺手:“胃裡有些不舒服,吃壞肚子了。”
周遙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要喝你喜酒了。”
何恩婧拍他一掌:“別給我送這種恭喜。”
她志不在婚姻,希望能在她自己的路上越走越好,為了生活,有時必須越出生活。
周遙說:“不是就好,以後辦案的時候要沒你在旁邊飆車,多不刺激?”
曲應騫說:“別嘚吧嘚了,今天都累了,不加班,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案情好不容易有點進展,何恩婧知道曲應騫這麼說是為了自己,便說:“隊長,我沒事的。”
曲應騫揉了揉脖頸:“我有事,我累了,年紀大了再這麼熬下去能猝死,跟你們這些年輕人不好比。今晚大家就都好好休息,明天也能有精神查案。放心,萬博南那我已經讓交通的兄弟們盯著了,有任何訊息我們再行動,手機都保持通暢。”
將雙腳蹺在辦公桌上的人知道,世界上最容易被偵破的謀殺案是有人機關算盡、自以為萬無一失而犯下的謀殺案。讓警察真正傷腦筋的是突然動念頭犯下的謀殺案,因為不知道罪犯究竟要幹什麼,目的怎樣。
既然網站的來龍去脈現在已經搞清楚了,曲應騫便三言兩語就把人拆了夥。其他人連著加了幾天班,都不是鐵打的,累是真累。既然老大都說可以休息,傻子才願意主動留下來加班。
曲應騫拿好自己的外套,沖鄒司禮一抬下巴,示意走。
鄒司禮唰地撩了眾人一眼,用腳步奏著歡快的節奏跟著走了。
季舒聞也站起了身,問何恩婧:“要不我送你吧?這點路上還在堵,你難受就別開車了。”
何恩婧點頭:“謝了,我車牌今晚正好限號。”
晏城的車限號限的不是一整天,而是工作日的早高峰和晚高峰。有的時候早上出門時沒趕上限號時間,到了下班,就回不去了是常事。眾多群眾也都反映過,要不就幹脆限一天,但總也等不來新政策,可見晏城的領導們都是我行我素的風格。
四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出辦公室。
周遙咬著肉腸,看著四個人成雙成對的背影,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邊緣人,好似只剩下從前和曲應騫何恩婧共同進退的記憶,眼看留不住,只能慢慢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