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櫻皺眉:”為什麼你要一再談肖洋?這件事跟她有什麼關系?還是說她也被萬博南……”
曲應騫沒說話,只從資料夾裡抽出一張照片放在她眼前。
那是屍檢之前,法醫科慣例要拍的。肖洋的屍體。
那臉在照片中似乎變成了一種奇怪的符號,越是深入細節,越覺得醜陋。
夏櫻感覺身體像在乘坐高速電梯那樣,頭暈惡心,許多看不清的幻影如彗星似的擦身而過。一種冷冰冰的風在她身後穿梭,從一邊的氣窗裡吹進來。
只一瞬,她就移開目光,又露出一種彷彿焊在她臉上的冷笑。這瞬間的夏櫻已像另一個人。輕蔑的、惡意的,高高在上的,有很多情緒在漲潮,在她的身體內波濤暗湧:“她死了?”
曲應騫:“你沒看新聞?”
警方雖然沒有公佈死者照片,但死者的身份訊息都有公佈在官網上,晏城大學討論得熱火朝天,一個再深居簡出的年輕人,只要有手機,就不可能不知道。況且就算她不主動看新聞,知道死者是肖洋的人肯定會把這一訊息告訴肖洋的好朋友夏櫻。
夏櫻說:“我每天在家裡畫漫畫,急著趕稿子,幾乎不看手機。”
曲應騫沒急著拆掉她的謊言,問道:“你去萬博南那裡上班之後,發生了什麼?”
“我一開始猶豫過,說我還是大學生,時間上不適合。他說可以過去兼職,他身邊還有別的秘書,我只需要負責一些小事情,簡單來說就是秘書的秘書。於是我就同意了,因為我真的很需要錢。對窮人來說,窮是一個陷阱,誰說貧窮不傷害人?不僅會傷害,而且有時深達靈魂,如果貧窮不讓人變形變態的話,為什麼還要擺脫?我很感激他給了我這份工作,所以認真做事,但我沒想到,他對我的期望,遠遠超過了我所能回報的。每次去上班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都讓我感覺很不舒服,甚至有的時候會悄悄動手動腳,第五天的時候,趁著午休時間,公司裡的人都走了,他在辦公室裡……強暴了我……還用手機進行了偷拍!”
曲應騫沒回這話,指尖一聲一聲敲在桌面上,像走動的秒針,又像計時的鐘,總之無端給人一股焦躁感。
他從頭到尾都在懷疑夏櫻說這話的立場,只是苦於沒有證據。
如果萬博南沒有逃婚,而是出現在了婚禮現場,會不會就沒有這檔子在賓客面前醜態百出的事了?
夏櫻給他的感覺,像在自我辯護,是在試圖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進而成就一種能讓她把握的東西。
何恩婧聽見夏櫻的話,腦子裡自動彈出剛才和小張看過的那些影片。影片的內容就好像吃了藥一樣,起初沒什麼感覺,這會兒感覺那副作用的效果強烈的從胃裡反了上來。
沒粉彩、沒糖衣、沒美顏的人間煉獄。
何恩婧不想回想,可是腦子已經脫離了她的控制,將她的思維和行為都逼走,只剩下那一幕幕真實的細節之地。
她感覺再也撐不住,跑到洗手間用力吐著,嘔得撕心裂肺,非得竭盡所有用出每一分力氣不可。
不管夏櫻說的萬博南對她的強暴是否屬實,但她的言辭中,點出了大部分人的困境,尤其是一多半的女性。
或許她們的傷害從始至終沒有被曝光過,也成為不了新聞人物,生活沒有被印刷字刷上,但她們的命運,卻被永久夾擊在了各種報道之間的空白裡,一輩子服著心靈上的死刑。
而那些存在於上位者的男性,是一個有能力的人、高階的人、上等人、精英,可以掌握左右局面,不論對人對己。
何恩婧吐得感覺快要虛脫,覺得這一時半會兒不能再待在訊問室附近,便決定到辦公室外面吹吹風。
迎來送往的同事拉著各個群眾進進出出,好像不知疲倦的騾子。
以免被同事看到好奇,何恩婧走到辦公樓側面的轉角把自己藏起來。
今天有太陽,但是熱量都被雪吸走了,沒一會兒何恩婧就吹得手心冰涼,彷彿站在一個深潭的中心。
那化在地面縫隙裡的竄珠似的雪水,橫在天空上方的電線,都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那一層還覆蓋在黑澀的大地上薄薄的晶瑩,像一團繭慢慢地包裹住她的心,而天空正中間的淺藍色像漩渦,如同敗退似的消失在天際的一端。
胃裡還是燒得慌,但已經沒了能吐的東西。何恩婧只好轉過身,弓著腰把頭抵在了牆上,一手捂住腹部,抵制著灼人的不適感。
“何警官?”
何恩婧抬起頭。
陽光從她臉頰越過,照在牆上,留下幾道不規則的斑駁光影,刺得她忍不住眯起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幻覺,好像有一道亮光上閃爍著彩色的波紋,像是被揉碎了的彩虹一樣漂浮在空中。何恩婧微微將臉往遠離光亮的方向又偏了一下,皺眉想躲掉這刺眼的光。
然而這動作落在對方的眼裡,像是非常難受。
何恩婧忽然感覺額頭上忽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又有一種清香混雜在裡面,好像一個發苦的橙子。
那陣彩虹光又轉換了角度,投去了地下。
地面上的色塊,讓何恩婧的視線在那溫暖的掌心中,小小的停頓了一下,心裡猛地一跳,彷彿那色塊是個臺階,把她的心髒給絆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