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家屬會的時間今天馬上就要到點結束,已經沒什麼人的會見室裡掛著鐵網的窗戶開著,夾雜了泥土芬芳的風灌進來,卷進空蕩蕩的會見室,冷清的沒有絲毫活力。
周遙走在前面,曲應騫稍稍落後幾步,兩人腳下不停,隨著距離拉近,似乎坐在會見室內出神望向窗外的人也感受到了來人的目光。
男人轉了頭,隱在陰影中的那雙眼睛看過去——那是條深邃、細長而斂著光的眸子。
周遙不動聲色地與他對視。在一瞬間,身為警察的他卻被這個囚犯看得有一瞬間的侷促。
這趙常經中等個頭,臉上坑坑窪窪地布滿痤瘡印痕,然而那雙眼睛,滿是陰沉。
“警官,我早幾年前已經交代清楚了,你們這是又為了什麼找我?”趙常經抬手,裝出唯唯諾諾的樣子率先開了腔,與他那身氣質截然不同。
一個罪犯在牢裡接受改造,但仍然褪不掉那股陰森的氣質,那就兩種可能,他不想,亦或者他還在繼續謀劃著什麼。
“你學校裡有個學生叫南駿先,還記得嗎?”周遙微笑一下,和氣問道。
“南駿先?”趙常經愣了愣:“你想問什麼?”
“怕你貴人多忘事,幫你回憶回憶。”曲應騫深盯了趙常經一眼:“2011年8月,這名叫南駿先的學員在你經辦的學校裡失蹤,事發後警方接到了報案,派出所上門調查,對吧?”
趙常經聽得懂曲應騫的話,知道這個人陡然找過來絕對不是單純問一問南駿先的事,摸不準對方的心思,就不能透露太多。他轉了轉眼球,擺出形形色色諸身擠推擦摩,多張臉孔讓他早已無從記憶的表情,經曲應騫這麼一提,好似才能恍然大悟般抬手拍拍額頭,打斷曲應騫的話:“確實有那麼回事。事發前一天他和我們學校的孫老師在早操期間打架來著,所以被罰了禁閉。本來想罰他一天一夜的,後來我看那孩子身子骨弱,認錯態度比較誠懇,就在晚上十點左右放他回宿舍了。可誰知這孩子可能是怕得罪老師以後日子不好過,竟然一大早趁著淩晨停電的當口溜出學校。”
趙常經緊跟著解釋:“那時我們正在擴建學員宿舍,僱了一個工程隊,進出管理什麼的,也比較鬆散,很容易就讓那些個孩子逮到空檔,不止是南駿先,很多孩子都逃出過去,他們不接受我們幫助他們戒除網癮的好意。”
“是不是好意你不用說得那麼清楚。”曲應騫敲了敲桌子:“你口中的那個孫老師和為什麼會和南駿先爭執到大打出手?”曲應騫又問。
“當日我站在隊伍最前面,離事發地點有段距離,沒看大清。”趙常經模稜兩可地說:“事後我聽孫老師說,是因為南駿先做早操不認真,他說了他幾句,南駿先回嘴了,兩人便糾纏起來。”
“這個孫老師全名叫什麼?我們現在怎麼能聯絡到他?”周遙問。
“他叫孫偉,不過,不過你們可能見不到他了。”趙常經說。
“什麼意思?他去世了?”曲應騫追問道。
“離家出走了。”趙常經咧咧嘴,擠出一絲看不透的笑容:“說起來孫偉和我還有點親戚關系,他是我一個遠房表姐的孩子。他是師範大學畢業的,後來因為實習期得罪了一點小人物,被領導用來擋罪開除了,這才到我那學校上班。不過那小子不定性,總愛跟一些人瞎混,在我那兒其實也沒幹多長時間,大概就是他跟南駿先打完架後不久,說是要跟朋友合夥做生意,就辭職了。
“再後來,又過了半年左右,我表姐突然來這裡找我,問孫偉有沒有來找過我。說孫偉自打離職後,就跟社會上一些地痞無賴混在了一起,整天喝得醉醺醺回家。我表姐夫也就是他爸實在看不過眼說他幾句,他竟然跟他爸動起手來,隨後負氣跑出家門,便再也沒看到過人影。”
“直到現在也沒訊息?”曲應騫問。
“應該是吧,這我不是很清楚,沒再聯系。”趙常經說。
“孫偉是本地人嗎?”周遙問。
“對。”趙常經說。
“你把他母親的聯系方式告訴我們。”周遙說。
趙常經想了想,說出一組號碼:“這是我表姐家以前的座機號碼,不知道有沒有廢掉,反正這麼多年我們也沒再聯系過了,你自己查一查。”
周遙記下電話號碼,和曲應騫互相看了看,交換了下眼神,便合上記錄本兩人站起身,像要結束訊問的姿態,曲應騫卻突然又問道:“你還記得有個叫方顏東的學員嗎?”
“方顏東?不記得了。”趙常經幹脆地說。
“當年他住在南駿先的上鋪。”曲應騫繼續盯著趙常經問。
“真想不起來了。”趙常經皺著眉頭,做出用力思索的模樣:“一點印象也沒有。”
曲應騫抿嘴笑笑,又做出轉身離開的樣子,但沒走兩步,卻又定住步子,轉身問:“當年給你們建新樓的工程隊還能聯絡上嗎?”
“早聯系不上了,都過十幾年了,電話號碼早扔了。”趙常經頭搖得像撥浪鼓,忙不疊地說:“那時候圖省錢,隨便在建材市場外面找了個包工隊,其實也不是什麼包工隊,就一個工頭領那麼五六個人。你們……你們找他幹什麼?”話到末了,趙常經又陡然追問了一句。
“好好改造,其他的,就不勞你操心了。”曲應騫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