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年那方顏東看起來也就20來歲的樣子,說話是本地口音,估計是我們晏城人。”說完這番話,曾浩已是一腦門子汗。
“嗯。”曲應騫隨口應了句,低頭看著周遙的筆記本,好一會兒都沒抬頭。
這事兒若是交給自己的手下,可不敢掉鏈子。
曾浩早把工作當累贅了。從警多年,他能夠看清環境對人的塑造,如同風蝕山石,浪打礁岸。他未必不是個好警察,但這“好”裡有些水分像海綿一樣要擠出去。
在這一行裡,他還沒找到最理想的樣本之前,就已被現實生活給搓圓揉扁了。
周遙知道曲應騫這是有意要晾一晾曾浩,便打著圓場說:“那所學校的校舍還在不在?離所裡遠嗎?”
“還在的,只不過已經荒廢十幾年了,上面也沒有計劃什麼的,便一直廢著。”曾浩如釋重負般嚷著說,他實在不想再當著別人的面出醜,尤其是在比自己年輕但官位又比自己大的後輩面前出醜,便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賠著笑說:“要不我帶你們過去看看?你們還想了解什麼情況,咱們邊走邊說?”
“那辛苦你了。”周遙拉了下曲應騫,客氣地說道。
昨夜的那場強暴風雨,將荒廢多年的西發東揚學校摧殘得更加破敗。
站在貼有法院封條的兩扇大鐵柵門前,曲應騫和周遙默默打量著裡面。
整個學校佔地面積不大,操場是長方形,大概只有兩個籃球場大小,上面長滿了荒草,中間地帶有兩個鐵鏽斑斑的籃球架,一個歪七扭八地矗立著,另一個則被狂風吹翻在地。
鐵柵欄門正對著的,也就是操場北面,有一棟四層高的大樓,距它不遠另有一幢兩層高的小樓,兩棟樓的牆面都是灰白色的,有多處窗戶的玻璃都碎掉了。
鐵柵欄門兩側是高高的圍牆,差不多高三米左右的樣子,上面布著帶尖刺的鐵絲網。
總之,這學校猛一看,感覺很像影視劇中侵略者迫害烈士的門下地獄。
鐵柵欄門右邊還有個小鐵門,門銷上掛著一把鐵鎖,管片民警曾浩上前輕輕拽了下,鎖便開了,他跟著說道:“這鎖早就壞了,要不進去看看?”
曲應騫點點頭,先穿過小鐵門,周遙緊隨其後,曾浩最後跟著走進來。
三人走到所謂的教學樓前,看到入口的兩扇帶玻璃的大木門,已經被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狂風給颳倒,擋住了大樓的通道,再加上滿地的玻璃碴子,三個人踮著腳只能小心翼翼,好容易才合力挪騰出個去路,這才走進大樓。
樓內依稀能看到些當年培訓學校的影子,有幾間屋子裡擺著落滿灰塵的黑板和桌椅,樓道和室內牆壁上還能看到一些勵志標語。
順著樓梯走到最頂層,有幾間類似學員宿舍的房間。
房間陳設大致相同,都是中間挨著窗戶的位置擺著一張鐵櫃放生活用品,左右兩側各立著四張上下鋪的鐵床。如此樓上樓下走一圈,倒也沒什麼值得特別關注的,片刻之後,三人便從樓裡走出來。
曲應騫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指著主樓側邊的小樓問:“那個樓是幹什麼的?”
“那是後來建的。”曾浩進一步介紹說:“原本學校男女學員共用一個宿舍區,後來由於學員增多,尤其是女學員越來越多,學校當時見發展勢頭很不錯,也想擴大規模,便又建了這麼個兩層樓的女生宿舍。
“工程隊是外僱的,因為學校急於投入使用,工人們加班加點每天早上四五點便開始施工。校方懷疑,南駿先在當時或許是打算趁著工程隊出入學校的當口時混出去的,但那天晚上風吹雨淋的,值班保安又疏於防範,便讓他提前撿到了一個機會,逃出了學校。”
“教學樓和宿舍周圍有相關的監控錄影嗎?”曲應騫問。
“沒有,校方不願意在這方面投入財力,只在大門口裝了個攝像探頭。而且他們還在私底下進行體罰孩子,要裝了攝像頭,豈不是自尋死路?”曾浩搖搖頭,無奈地說。
“工程隊裡有人目擊到南駿先逃出校門嗎?”周遙繼續問。
“那麼早,工程隊都還沒來呢。”曾浩感覺他問了個傻問題,笑了一下:“就連保安那會兒都睡得打呼嚕。”
“那校長現在關在哪兒?”曲應騫注視著小樓說。
“應該是在本市的城南監獄。”曾浩說。
跟著帶路獄警透過探監的通道走進這個高壓電鐵絲網下戒備森嚴的灰色地帶,一時間只覺得高不可攀的黑灰色牆體跟灰暗的天色快要融為一體。在心理作用的加持下,幾乎連空氣都是拘束和壓抑的。
走進監獄的樓門,頓時遍體勝寒。不知道是因為今天沒有陽光,還是因為監獄裡的牆壁灰得發暗的緣故,總之,這股氣息像是迎頭潑來的一盆冰水,令人從頭到腳都冷徹。
一進樓,猶如身後落下了鐵閘一般,外界所有細小的聲音都被徹底切斷。黑黢黢的樓道靜得像午夜太平間,在天花板和牆壁的接縫處,似乎在無聲地蠕動著什麼又黑又黏的東西。
監獄的會見樓分上下兩層,分普管和寬管,區別是一樓囚犯與家屬之間有一層玻璃隔著,而二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