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遙再不上當,敏捷地往後退。
“下面讓我們有請市局刑偵隊的隊長曲應騫曲警官上臺來為大家講課,曲警官也是從我們常寧走出去的,如今大人物回歸母校,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他……”
周遙瞪大眼看著曲應騫——你是常寧的?
季舒聞可沒告訴他這個。他撇撇嘴,一臉哀怨——你究竟還有多少秘密瞞著我?
在稀稀拉拉的掌聲裡,曲應騫給了周遙一個“秋後算賬”的表情,鎮定地穩步上臺。
被事先架好的相機閃起燈,曲應騫沒法直視,只好低頭裝作整理電腦,想等著閃光燈過去後再抬頭,誰知道有道光一直閃,像是在給他拍連環照,曲應騫從餘光裡看見那光出自鄒司禮那方。
“抬頭啊曲警官,讓我們拍一拍你帥氣的面容,別做低頭的忍者。”張茜在底下喊。
鬨堂一笑。
真是有什麼樣的上司就是有什麼樣的下屬。
曲應騫不得不抬起頭。
前排的學生無一例外都頂著一張厭世的疲倦臉,他知道那是愛學習的好學生,這些人通常都不不歡迎他。
這種公開課是讓好學生最為厭煩的課,他們不喜歡且感覺浪費時間,但還要被逼著聽,就跟小時候看電影後被老師要求必須要寫一篇八百字的觀影感悟一樣。
後排抬頭好奇張望的,是差生,只要不上課,讓他們幹什麼都願意。
曲應騫來來回回講了這麼多趟,自然知道這些孩子心裡在想著什麼,所以他和周遙精心準備了一份ppt,講內容的形式的多是詼諧幽默風趣,時不時帶著孩子玩一些心理測試的小遊戲,結果準到讓人起雞皮疙瘩,腎上腺素直線飆升,兩個半小時,大家很容易堅持住。
來聽之前感到不屑一顧的,聽完之後恨不得連手巴掌都拍斷。
課程結束後,閃光燈再一次拼命晃著曲應騫的眼睛,他覺得嗓子沒講壞,眼睛要被刺瞎。下了臺,主持人回味了一番,宣佈解散。集中的人群像候鳥遷徙。
曲應騫等孩子們都走完以後才從後臺撤退,剛到走廊,就看見一個老師用著不輕不重的語氣對著身前的孩子說話:“你三天兩頭就請假,你要幹什麼?你還記得你現在的任務是學習嗎?你是不是沒那個心思?你已經上高三了,怎麼還這麼一點緊繃感都沒有?叫你父母來見我,你這孩子,狀況是越來越不對了。”
語氣雖然不激昂,可是每一句話都飽含了指責的意味。
曲應騫看見那孩子,個頭小小的,寸頭,低著腦袋,正是在洗手間撞見的那孩子。
“老師 我真的不舒服……”
“你哪兒不舒服?你這周以不舒服的藉口請假三回了。翟青,撒謊也得有個限度好嗎?中午在食堂吃飯,我可是看見你能跑能跳,這一會兒就難受了?你要是難受怎麼不讓你爸媽帶你去醫院做個全面體檢?一天天的怎麼那麼多事兒呢?”
叫翟青的那孩子不敢回嘴,只低頭站著,渾身看上去只有一個怯怯的氣息。
“回去,給我上課去,再鬧騰小心你的皮。”班主任是個男老師,頭頂一片大派的光明。他本來想一腳踹那孩子屁股上將他踹走,結果餘光瞥到了曲應騫的身影,於是只好溫柔地將人推走,“聽話,高三是苦,你堅持堅持,別當逃兵。”
翟青也看見了曲應騫。
兩人目光相接時,曲應騫在他眼神裡讀出了一股痛苦的絕望。窗外的光浪一般無聲地沖向他,裡頭挾著紛雜的灰塵碎屑。
“那老師……我下次不舒服能不能請假?”那少年執著到近乎有些愚笨,像一個發條用盡的木偶,四肢脫臼似的懸掛在軀幹上,頸項再支不起來,全程垂著頭凝視自己的腳尖。
男老師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嘖”了一聲,這是他即將要發火的前兆。
翟青不敢再問,低下頭匆匆走,走路的背影滿身壯烈,像洄游的閃光的魚,要去那不可重回之地、投那不複存在之懷抱。
等到這些畫面統統被捲走,就只剩下斜插的夕陽光落在曲應騫的眼裡。
那孩子無人回答的問題擱淺在走廊,像廢棄的船。
男老師轉過身朝曲應騫滿臉堆笑:“曲警官今天這課講的可真好,像是專門教刑法學的。”
這男老師以前不是這所學校的老師,對曲應騫並不認識。教曲應騫那一屆的老師很多都退休,要不就去別的學校工作,還記得曲應騫的,大抵就只有教導主任和校長。
曲應騫客氣地回:“您過獎。剛那孩子怎麼了?”
“鬧脾氣呢,這不高三了,學習任務重嘛,老師講完課還有休息時間,學生們就是持久打車輪戰,自然免不了耍點小性子,沒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