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老師不在意地推了推眼鏡。
他在學校執教快十年,像翟青臉上那樣的表情態度,他看過太多了。
如今的孩子,都叛逆而倔強,犯了錯被責問時一貫不回話,只是抿著嘴,或低下頭或別過臉,不言而喻,僅僅以一種姿態予以反擊。
男老師痛恨這種自以為強大和堅硬的沉默。
在他看來,這些孩子僅僅只是表面看來好得沒話說,但骨子裡都藏著一股叛逆勁,而且有種隱晦的狡獪。臉上裝著純樸溫順,心裡卻在算斤算兩,偷偷與人過不去。
他忍受不得,因此在他的班上,有許多責罰由此而來。
動手是必然不能的,但不代表沒有其他的法子。
就拿高三的作業多到常有學生想辦法耍詐來說,抓到不完成作業的,他不會簡單只讓那些學生站著上完一節課,死豬不怕開水燙,這種懲罰根本就是無關痛癢。
這招走廊外經過的學生和老師投來的好奇與竊笑的目光,讓站著的人漸漸挺不直背脊,頭也越垂越低只適用於臉皮薄的孩子。
對於一些老油條,必須要用更高一級的懲罰——男老師會將他們的罪名寫在一張白板上,例如“我沒交作業”、“我懶惰”、“我愚蠢”、“我浪費時間”、“我辜負老師”、“我辜負爹媽”……拿到這些白板的人,必須像古人流放遊街一樣把它舉到胸前,在早操大會時圍繞著操場走一圈。
沒有人不去看那白板,也沒有不去發笑,這法子一層一層,總有奏效的時候。
曲應騫問:“學生們平時相處怎麼樣?發生爭執的時候多嗎?”
男老師心裡裝著個明鏡,知道曲應騫話裡揣著教師體罰學生、校園暴力的懷疑,拍著胸脯保證道:“小矛小盾肯定有嘛,其他的不會,咱學校嚴格著呢,發現校園暴力者,一律報警,永久開除,你也知道的。”
他這個“咱”字說得極為巧妙,一下子就把曲應騫拉成了一家人。
一家人說起什麼話是得關起門來的。
周遙在後臺和張茜還有鄒司禮說了會兒話,出來後看著曲應騫和老師在聊,喊了他一聲。
男老師殷切地問:“曲警官去辦公室喝杯茶吧?辛苦了。”
“不用,您忙吧。”
私底下曲應騫最不喜歡和人有喝茶的交際,偏過臉等周遙走過來,但目光卻不經意和鄒司禮撞了個正著。
鄒司禮直盯盯望著他,好似曲應騫是他不聽話的僕人,高高在上的姿態像他這個主子有什麼吩咐。
曲應騫不想搭理他,只好裝出匆遽的樣子走開。
幾人跟在他身後走下樓,周遙在身後喊慢點走等一等。
浩浩蕩蕩的校園裡又恢複了下課的熱鬧,滿眼都是帶著風的顏色和氣息。
張茜長吸了一口氣,沉醉地嘆息道:“這種味道好青春啊,還真只有學校裡有。社會上只有勞累狗的怨氣。”
成年人身處在校園裡,總是不免會追憶起自己的青春。
周遙說:“你也不老,年輕著呢,氣質像幹練的大姨。”
張茜翻了個白眼:“我謝謝你,別人是張嘴吐蜜,你真是張嘴潑糞。”
周遙想起什麼似的,問曲應騫:“哥,原來你以前和鄒哥在這所學校讀書啊?家境不錯啊,嘿嘿。”
常寧是私立學校,比公立普高的費用貴出一倍不止。
曲應騫沒說話。
先前還是鄒總,沒一會兒就變成了鄒哥。他無助地舔舔牙,深怨這世道上舔狗的俗氣。
他能上常寧還是託了鄒司禮那貨的福。
前面有穿著校服奔跑的少年,三個人勾肩搭背。
曲應騫感覺自己的耳朵瞬間卻好像被清空了一樣,周圍的聲音有了明顯的層次,他一重一重地聽,由遠而近。
“我說你快點兒啊,放學後咱去游泳吧?好久沒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