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源頭一歪，手一攤，說：“這不得了嘛。這事的真相不用咱倆在這兒討論了，你今天是來討高招兒的，王哥，這個事實你承不承認？”
王柏陽點點頭，臉上忽然閃過難以言喻的神色，片刻後，他苦笑一聲，長出了一口氣，板正的坐姿崩塌，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低聲說：“承認。”
李思源指了一下自己，彷彿啼笑皆非：“可我不是高人，也沒有高招，老實人辦老實事的，讓他實事求是應該的，咱倆半斤八兩，你給我這一大筆錢，讓我去找張兆華，你不懷疑我卷著這筆錢跑路？要我說，最適合去找張兆華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讓上頭的負責人親自出面，拉幾個公司的代表，並且還得有媒體在場，當著眾人的面表演個‘誠懇的一二三四五’。施加道義影響這辦法放之四海而皆準，在不擴大損失的基礎上，爭取讓眾人知道c是知錯就改的良心商人，縱然有過但及時給予出了解決辦法，連公司的形象也都挽回來了。”
王柏陽：“是啊，所以你得去見程總嘛，你跟張兆華的聯系最頻繁，張兆華有些什麼訴求也是你最清楚，所以你得去勸勸程總，最好是息事寧人的解決這件事。加上你辭職了，有什麼想必他也不會怪罪在你一個想要走的人身上的。”
李思源意識到王柏陽給自己一步一步挖了個坑，她有些生氣：“你這不是難為我？我要有那本事，豈不跟點石成金的沒差別？那我還不把天下的勞苦大眾都點成大財主？我這種小螞蟻就是個笑話，咱倆都別端著客套了，有什麼是什麼，他那裡不是我能湊的地方，以前我不自量力湊過一兩回，好家夥，餐桌上踮著腳尖夾菜能把我給累死。王哥，這任務太艱巨了，我真不行，程總何時把我一個小小的售樓人員放在眼裡過？你讓我去，顯得整個高層都是吃軟飯的。”
王柏陽哈哈笑：“哎呀，他那人就那脾氣。沒辦法，也是那位置的難處。人是我要比別人強的，我要比別人尊貴、富有，比別人榮耀……歸根到底是我得比別人強，比別人強了才踏實，這就是人的原動力，你說是不是？”
李思源不語，她沒法反駁，這是現實，更何況她自己也不是什麼百分百的純良之人。
所以社會才將尊重、關愛提倡成了“道德”，只可惜，能眾生平等對待的，不是人了，是神，是佛，是上帝。
資本的本性是逐利，而把貨幣、技術、資訊……包括青春美色和健壯體格等一切可用之用都轉化為資本的，是人。
王柏陽等待著，就像等待一個判決，見李思源久不作聲，就艱難而尷尬地說：“我知道這樣做對你很牽強，可是實在是沒辦法了。除了你，找不到比這更合適的人選，真的。”
李思源沉思了許久，下意識往上推了一下袖子，說：“我去見張兆華吧。”
她做出了選擇。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她就已經做出了選擇，這件事一旦結束，她就再不與拉拉雜雜的任何人有什麼來往。
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麼此刻她不想反悔自己的抉擇。見張兆華要好過往程遠焱跟前湊。
出了飯店，天已經黑了，大街亮起了燈火，外面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小雨，絲絲縷縷，給這春天注入了股清潤的氣息。
李思源沒有直接去找張兆華，而是先去了離自己住處不遠的那家粥店。
事實上她沒有吃麵，此刻她的肚子很餓，可是面對那一桌油膩葷腥，她下不了嘴，只想吐。
這家粥店主煲砂鍋粥，經濟實惠，味道鮮美，是她這陣子孕吐時期救命的源泉。
車就停在門口，一眼就能看到，車也不是什麼名貴車，李思源便懶得鎖了。
她進店找了個位子坐下，要了一份香菇雞肉粥和四個小包子，心不在焉地吃晚飯。
她隱約察覺到王柏陽說的事沒有那麼明朗，覺得有什麼地方草率地漏掉了，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長成了一隻盤踞在黑暗裡的龐然大物，又不是三五個人的小團體，王柏陽當初答應過她，辦完張兆華這件事就允許她“功成身退”，現在又讓她去帶話，這容不得她不多想。
喝過粥，她上車準備回住處，手扶著鑰匙卻遲遲不發動車，索性放了，望著擋風玻璃凝神，越想越覺得心裡很難受，頭也跟著眩暈起來，感覺自己這一波失序的心跳時間有點長，那心跳快得她噎得慌。
不知從哪兒刮來一陣妖風，窗外的樹簌簌作響，樹梢上掛著敗葉的枯枝不住地打在前擋風玻璃窗上，看起來一副群魔亂舞的景象。
李思源被那動靜驚動，抬頭看了一眼，腦子裡忽然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劃過。
冥冥中，好像發生了什麼事一樣。
緊接著，四肢脫力宛如水池的水一洩而空，手臂發麻。
她睜大眼睛，意識到王柏陽或許……不，是肯定給她下了藥……
她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解開安全帶，想拉開門下車。
後座卻陡然伸出來一隻枯如老藤樹皮的手，像是地獄使者的引魂帆，將她用力打回了座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