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那一欄裡,是用黑色鋼筆寫出的蒼勁有力的兩個字——林堂。
到了下午,晦暗大半天的天色起了大風,壓抑的風聲裡帶了潮氣,眼看要有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行將滴落。
週六加班這事本就已經令人萬分沉痛,然而加班也沒加出個什麼重要成果。
dna上傳到資料庫,沒有比對成功。毒物檢驗沒有發現;蠻山巷那個坑邊提出了幾枚半殘沒什麼價值的腳印。工程中開挖掘機的那批工人翻了個底朝天,就連鄒濤那裡,也沒有找出與埋屍有關的工具。法醫正在爭分奪秒做顱骨複原。
警局的人來回訪問最近失蹤人口報案家屬核對資訊,逐一排查蠻山巷曾經的居民,一路調取現場路段監控尋找可疑點。
成天專注於調查、走訪、摸排。
案件難度較大,而屍體鑒定的結果都是間接性的片面證據,還有待推論,就算能側寫出犯罪份子的一些心理特徵,但總體範圍還是模糊,調查面廣,還是得從大量繁雜的工作入手。
靠人群走訪,痛苦指數與站街上發傳單沒什麼兩樣。
而這東西的幸運度也基本和買六合彩一樣無差別。
曲應騫在辦公室裡湊合眯了兩眼。
周遙從外面買回來“早午餐”,將曲應騫搖醒。
曲應騫將吸管插進已經涼透了的豆漿杯子裡攪了幾下。他還沒睡醒,頭昏腦漲,後腦像壓了塊巨石,眉頭忍不住皺起來,泛起一股死氣沉沉的侷促。
周遙含糊著說:“金茶花查到了許多銷路,晏城的有錢人大部分都喜歡養這種花,我把本市所有花店、花鳥植物市場在本市內的送貨單都取來了,揀芝麻的找,結果還真有個發現。”
曲應騫應了一聲,瞥過頭看他。
算不上冰但是涼的豆漿很快隨著喉嚨流入胃裡,驅散了說不出的燥意,好似擱在火旁的大腦變得清醒了一點。
“k集團的副總杜志鴻,在‘海棠公館’有一棟房子,有個花鳥市場曾給那裡送過許多的花卉植物,其中就有金茶花,數量還不少。”
曲應騫臉上沒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他喝完豆漿,隔著兩米遠,對著牆角的垃圾桶,十分隨意地來了個“拋物線投籃”,一次性紙杯應聲入桶:“監控查的怎麼樣了?”
周遙拿起一旁的平板:“鄒濤的活動軌跡一切正常,只要不上班,都是在固定的地點活動,但有幾個畫面有疑點——北丘山路的監控在四月份總共有四次清晰地拍到過鄒濤,根據形貌特徵追蹤,4月20日,他又在北丘山路附近出沒過,還出沒過兩次。一次是上午十點左右,他跟一個女孩子去的,在一個商場裡還特意抬頭找過攝像頭的位置。還有一次是臨近午夜十二點,但狀態與之前有很大的不同,有意識躲避監控。
“北丘山路那一帶的探頭有六個,五個明顯位置,一個死角位置,有心之人,只要願意,很容易避開。那一帶有商場,犄角旮旯裡為了防著有不明身份的人做壞事,通常都會有監控裝在不容易發現的暗處,他最後一次出現在北丘山路時,避掉了五個監控,如果不是還有那個死角裡的探頭,根本就拍不到他。”
這些微妙的重合,都在透露出令人懷疑的訊息,而警方的強勢介入,像一把鋒利的刀,正強行割開藏汙納垢的遮羞布。
曲應騫:“白天特意帶人去,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挺雞賊啊,連目擊證人都找好了。不過也是,要真是十足的酒囊飯袋,背後之人憑什麼找他?那女孩兒呢?”
周遙搖頭:“問過,沒得出什麼特別的訊息,說鄒濤在追求她,帶她去逛街。話裡話外,都嫌鄒濤寒酸,我感覺她挺看不上。”
這裡頭的線索又多又雜,很多事都非常的“曖昧”,他現在懷疑,鄒濤被擺到明面上來,其實只是為了“蓋”住什麼東西。
越往下查,心裡跟踩鋼絲似的,總沒底。但不查也不行,世界上發生的一切都會留下痕跡,如果沒有痕跡支援想法,再怎麼去預感、假設,都是在臆想中鑽牛角尖。
“母親病重,為了錢而發愁的人,還會有心思談戀愛?他在訊問室與其說是表現,不如說是表演,表演得既不高明又愚笨,他讓自己看起來滿心戒備,卻又是一頭霧水的戒備,只有這樣藏在幕後的人才會以為一切都勝券在握了。鄒濤稱自己只是負責拋屍的那個……我還真是好多年沒見過如此坦誠的‘幫兇’了。”曲應騫撓了把頭發,又想起什麼似的:“離北丘山路最近的居住地是……”
周遙從平板上劃出他早已標記過的電子地圖:“沒錯,是海棠公館。”
曲應騫沉聲片刻,說:“半夜時分,北丘山路的商場店鋪都關門了,他不可能是去買什麼東西,只能是去找人。”
話音即落時,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何恩婧探頭進來,臉上是少見的凝重,眼神甚至有些陰沉:“騫哥,我這邊調查隆過胸的那五個女生有結果了。”
曲應騫朝她招手,示意她進來說。
何恩婧牙關咬得緊緊的,說出來的話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然而語氣卻重得好似能噴人一臉:“那五個人之所以查不到後續的軌跡,是因為她們,全都失蹤了。”
周遙吶吶嘴,舌頭上一瞬間像打了個隱形的死結,吐不出一個字。
一聲炸雷平地響起,大雨瞬間傾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