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流
曲應騫眼角一跳,聞言有些色變。
一股帶著潮氣的涼風從窗戶外湧進來,濃烈且冷峻。
乍起乍落的電閃雷鳴讓窗邊的植物都嚇得低下了頭,樹上的片片樹葉都成了“滴湯掛水”,好似老天嫌它們灰塵太多太髒,要一口氣洗幹淨。
路面很快積成了一條條的小溪流,似乎清澈安全的一目瞭然。
但只要有水的地方,往往都藏著無法看清的暗流。
曲應騫撕開了一盒新煙的包裝紙,點了根煙,緩緩吐出一口煙圈,半天沒吭聲。
何恩婧從來沒在隊長臉上見過這麼嚴峻的表情。
體諒有女生在,曲應騫抽了兩口,緩了下燥,就把煙掐了,心事重重地問:“各個分局有接到過報案嗎?”
“沒有。我查了她們幾個以前的住所,問了問周圍有些許印象的人,都回答說早在2018年就搬家了,五個人的手機號也是同一年就作廢,沒查到新號碼,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何恩婧話音一頓:“小區的報案大爺認為這幾年疫情,失去性命的、無人認領的死者太多,她們幾個還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頭沒了……但我覺得這種情況只是可能性之一,不能說沒有機率,但是機率應當偏小,因為我發現了這五個人失蹤的好幾處疑點,且很多東西是重合的。”
她查到這裡,發現許多東西不得不草木皆兵起來,企望從中找到一點兒蛛絲馬跡。因此再開口時,剔除了所有與“案件”不相關的描述,用最簡練的話把自己調查的結果說明白:“首先就是這五個人的家庭背景有很大相似的地方——趙越的父親死了,母親不詳。安娜和安雅是孤兒。汪雨陽的父母離婚,父親在坐牢,母親生活在外省,嫁了人,從來沒聯系過。陸歌和奶奶相依為命,五年前,奶奶也去世了。並且這五個人都是因為職業而選擇做整形微調,是在同一家醫院,同一個醫生手上做的,醫生的名字叫林堂。”
何恩婧吊著一雙和眼睛差不多大的黑眼圈,幽幽地說:“我順著這條線往下查了以後才知道,林堂已經不在醫院了,兩年前辭了職,如今自己開了店賣些醫療器械,目前未婚,單身,一個人住。”
周遙扭過頭,只感覺手背瘮得慌。這……是連環案?
曲應騫拉過小黑板,寫上五個失蹤者的姓名,末了又打上雙引號寫了6,畫了個問號:“那五個人曾經住過蠻山巷嗎?”
何恩婧搖搖頭:“沒查到過。”
曲應騫:“詳細資料說來聽聽。”
“她們幾個的資金,除了雙胞胎算有錢人,其他幾個的存款都不是很多,但奇怪的是,境內賬號上的錢,全部是在同一年她們自己透過at機取走,而不是透過掌上銀行轉賬。另外她們幾個境外沒有賬戶,我覺得她們幾個人的失蹤,應該都與這筆錢有關。”何恩婧把找來的照片依次貼上去,緩緩梳理著自己紛亂的思緒,然後開啟手裡巴掌大的本子開口:“趙越,30歲,身高一米六七,母親在她四歲那年就離家出走一直未歸,父親是個泥匠工,在她十七歲那年從樓上掉下去摔死了。她中考失利,只考到一個普通的中專學旅遊管理,曾在多個地方打過工,20歲時因當時的男朋友陳成引薦去聯洋汽車做車模一直到五年前才離職。她沒有什麼朋友,相熟的幾個也都是在聯洋一起共職的模特,那幾個人表示趙越辭職後再也沒有過來往。趙越從學校到工作一共談過三個男朋友,全都結婚了,分手後彼此也就沒有聯系過。
“陸歌,30歲,身高一米七,畢業於晏城大學外語系,她高考的那一年是文科狀元,本可以選擇更好的學校就讀,但同時她奶奶那一年中了風癱瘓在床,家裡經濟周轉的很困難,陸歌便選擇留在本地的大學。大學四年一直勤工儉學,接各種翻譯資料,不僅沒找家裡要過一分錢而且還不停的寄錢回去。陸歌在校時曾一度被評為外語系的系花,長相古典清純,有很多男生追,也因為這個大學時一直被其他同齡女生排擠。又因家境不好,畢業後一直忙於賺錢,所以她沒有談過戀愛交男朋友。她大學畢業時奶奶又重病,需要住院,陸歌想辦法四處湊醫藥費,但是人老了,沒多大救的可能,沒多久就去世了。她的一個客戶介紹她去了婚慶公司兼職當助理,幾年下來斷斷續續認識了不少人,後來幹脆就以婚慶為主業,當上了婚慶主持人,偶爾也接翻譯的活兒。
“汪雨陽,29歲,身高一米七二,畢業於師範大學,她和陸歌是在婚慶公司認識的,一群同事裡就她們倆關系最好。她們合夥在水岸星城租了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汪雨陽在校時談過一個男朋友,剛畢業後兩人去了花海小學教四年級的學生,汪雨陽教英語,她男朋友張驍教數學,花海小學有個規定,如果戀人或者夫妻雙方共同在學校任職的話,將來評選教研組長之類的職位時只能提拔一個人。汪雨陽為了不影響男友的前途選擇主動離職,後來簽了婚慶公司做主持,而她男朋友想要晉升職位轉而搭上了副校長的女兒。據學校裡的保安說,汪雨陽還去學校鬧過,鬧得挺難看的。張驍早已經結了婚,汪雨陽沒什麼其他朋友,因為張驍劈腿這件事她幾乎成了大學朋友圈裡的笑柄,所以也不和那些人來往了,要說最熟的應當就是陸歌,但她是從婚慶公司離職以後和陸歌一起去醫院做的隆胸手術。”
“離職以後?”周遙感到奇怪,沒忍住在邊上插了一句:“她們不當主持了幹嘛還做手術?”
何恩婧回答說:“她們倆打算自己合夥在商圈中心開女裝專櫃品牌服裝店,為了節省開支就暫時沒請員工,等於是自己又當老闆又當售貨員,每天要穿新衣服打版,也算是模特。但是那個店沒有開起來,兩個人就失蹤了。”
下定決心辭職,準備開一家高檔的品牌店鋪,那意味著慎重的、鄭重的為未來的人生做過規劃、考量以及設想和期待。然而新生活還沒開始,乍就像眼前的白霧,緩緩洇開將一切都遮掩得不清不楚。
周遙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頗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只好重重用鼻息吐氣。幾個人一時都沉默了,還是曲應騫比較坦然一點,主動打破了沉默,給何恩婧遞過去一個眼神,示意她繼續開口。
“安娜和安雅是26歲,大學是在港大讀的,畢業於金融系,在讀書的時候就簽約了au成為他們公司旗下的模特,雖然年紀小但接過不少業務,畢業之後就留了下來。au的本部在京城,成立兩年後就在港城開了分部,90年代又在晏城成立三分部,這些年不斷的吸收新人也放走了不少的紅人,管理層見雙胞胎姐妹資歷不錯,就特地調來這邊重捧壓場子。她們倆無父無母,一直在孤兒院長大,背景條件雖然不是很好,但在au混得很不錯。當初姐妹入職模特圈也是因為這份工作帶來的效益非常可觀,後來她們姐妹還入股了au分部,簽了人就轉戰幕後,開始著重策劃管理,在晏城au,宋致平是一把手,那她們倆就是二把手。”
au屬於中大型經紀公司,公司成立時間早,在國內也頗具影響力,旗下模特極好的兼顧時尚和商業兩大領域,模特數量不算特別巨大,但是每個模特個人特點較為鮮明。
曲應騫之前是一直悶不做聲地聽著,這會兒才挑出疑點:“兩姐妹既已成為au的股東前景必定比當模特時還要可觀許多,為什麼要離職?”
“我們向au的許多模特瞭解過,說兩姐妹與au分部的負責人宋致平有不清不楚的關系,所以才能順利入股。有人還說她們倆表面模特,其實背地裡是靠賣來賺錢,不然兩姐妹怎麼能安然長大上學過好日子……至於這些是不是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也沒辦法證實。反正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誰在茶水間都能說上一嘴,兩姐妹被逼的辭了職。秦虞是秦振的女兒,宋致平就是個吃軟飯的,au只是秦振諸多企業中的一個,雖是晏城分部由宋致平坐鎮,但關鍵時刻還是秦振說了算,就連兩眼不正眼瞧人不管事兒的秦虞說的話都比宋致平有用。至於雙胞胎兩姐妹朋友圈這方面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同學畢業後基本走散,在au當模特的那些年,她們倆也因為宋致平這個事兒被別人多有議論,基本上沒什麼特別聊得來的朋友。”
這五個女孩子的生活經歷都太短暫,除了這些基本資料,實在是沒什麼別的東西還能說的。
曲應騫又問:“你說的秦振是華娛傳媒的老闆?”
何恩婧點頭:“就是他。”
要說這秦振,的的確確是個人才。晏城商界在20世紀90年代時,像處於“戰國時代”,競爭手段簡單粗暴,經常訴諸武力,猶如黑社會爭奪地盤一樣。
在這樣的環境裡,他能以一己之力讓公司分部不僅在晏城站穩腳跟,甚至還擠進了“紅與利”的首榜位置,投資了很多産業。
“紅與利”,是最近年商界評選優秀企業家的標準,能被評上榜的,都是暴利的行業。
只不過那樣的一個人,為何會挑選“光芒幽微”的宋志平成為女婿?
宋致平學歷平平,資歷不足,出身普通,除了有點小聰明、長得尚算人模狗樣以外,沒有什麼別的過人之處,為什麼他能年紀輕輕就爬到現在的位置?
一般情況下,這種問題只有兩個固定的理由,要麼宋致平貴為某個大人物的“太子”,要麼是能魅惑人心的“男妲己”。
可這兩者,宋致平都不沾邊。內情如何,具體不得而知。
曲應騫又不說話了,這一回,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才終於開了尊口:“想辦法把這五個人的dna蒐集起來送去檢測,看看有沒有與蠻山巷的屍體吻合的,另外,查林堂的資料,事無巨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