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宴會
天氣越來越熱,風裡的溫度跟著也越來越高。
一早沒太陽,但有些悶,彷彿那風裡帶了嘴,但又好像沒牙齒,舔在人身上有微微的一絲潤意,叫人想起梅雨來臨的那些日子。
就是在那種風裡,鄒司禮感覺自己聞到了一絲奇怪的、說不出來的味道,似乎有點像秋雨漚在泥地裡的敗葉,又有點像常年不洗澡的流浪漢身上的味道。
偶有鳥驚險地從車流中呼嘯而過,低得幾乎是貼地而行,暗示著一場暴雨即將來襲。
早高峰不依不饒地追趕著往來經過的人們,透過寬闊的大街,從鄒司禮餘光裡飄過,直到他徹底拐進山中,方才偃旗息鼓。
晏城的路是人們輕易找不到一個合宜的詞來形容的,假若誰信手翻開諸如《公路工程學》、《公路工程概論》之類的工具書,它大概都夠不上那上面的任何一條資料所界定出來的“最”標準。
晏城的路,既不算最長,也不算最短。既不算最寬,也不算最窄。它在被嚴重濫用了的“最”字所區隔開來的中間地帶裡歷穿越了許多時光,你以為它平坦、寧靜,卻總是有意想不到的冒險和突圍。
四通八達,任何犄角旮瘩都不會是死路。
你以為你是在一樓,往下抬頭,結果發現自己是在二十四樓。
你以為停車場是負一樓,繞一圈出去能直接開到大街上。
山也不像傳統的山,只有行路沒有退路。
晏城的山路修得寬闊而盤旋,人開著車在路上行駛,腳下油門輕輕一踩,跑起來跟高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鄒司禮那外形煊赫的悍馬。
他的車如同磕了興奮劑,輕輕一腳就能加足馬力,嗷嗷沖出去老遠。
因此在晏城開車有種“f1”的既視感,讓人忍不住去想是何等高人在山川中一寸一寸開闢出這樣的道路,東南西北都長得差不多,人在裡頭,很容易失去方向感,常常讓人容易走錯,一旦走錯,需要繞行的路決計不是三五分鐘就能搞定。
導航的語音提示鄒司禮已經到了目的地。
像“白金漢宮”一樣富麗堂皇的“海棠公館”坐落在鬧市區的山中央,此地,誰家的庭院圍牆造得越長,石基壘得越高,就越受四鄰尊敬。排排別墅區畫似的落在眼裡頭。
三角形凹凸多變的玻璃房頂,一到夜晚後被彩色燈光一照,就有了些森林古堡的神秘誘惑來,灑落著與眾不同的陽光、安寧、靜謐,像是專門為上流社會的人們儲存在防噪聲容器裡似的。
前街是一棵又一棵壯實的海棠樹。海棠不喜熱,整個晏城除了此地,別的地方活不了。
如今整座城市的樹都被日漸狠辣的太陽曬得奄奄一息,唯有這裡搭出了條條深幽林蔭大道。
若是看膩了前街的寂靜,後街又另有一番不同的喧鬧。因為有海棠公館這樣的豪宅,周圍便理所當然地帶起了一片産業,有頂級的寫字樓、健身房、進口超市、私人酒館與特色餐廳;而僅隔著一條馬路的對面相伴而生的是農貿市場、五金店一條街和各色農産品小攤販。
馬路像是一根明晃晃的大銀簪子,隔出了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
這別墅區是個鬧中取靜、靜中有鬧的“高階”地方。
今天是杜志鴻宴請的日子,沒什麼大喜事,也沒什麼特殊事,就是平白請大夥兒吃吃喝喝,好拉拉關系。就和栽花插柳一樣,得經常用心維護,關鍵時刻才能“檢閱”成果。
來的人裡面沒有高官,只有商會商人,枝枝杈杈的有不少。
杜志鴻請客,一般都是據“物以類聚”而劃分。高官的,通常是私底下悄悄請,絕對不會拿到“臺面”上來,給商人當“一線牽”的那根繩。他只做對自己有益的事情。
鄒司禮停好車,徒步溜達過去,還沒進門就聽見人生如同滾沸的開水,頗有些“聲聲不息”的意思。杜志鴻站在門口迎接客人,看見鄒司禮後,朝他一笑:“小鄒總。”
鄒司禮的朋友大致分為兩類,一種是“狐朋”,一種是“狗友”,前者多是浪打浪的場面關系,人數能排成一個加強連。後者則是特別貼心的死黨,一個手指頭數得過來。
杜志鴻家與鄒家算得上是世交,杜志鴻比鄒司禮大五歲,倆人關系算不上特別好,僅限於幾次逢場作戲,
一起敗過幾次家,玩兒過幾次遊手好閑,來往不深。鄒司禮去國外讀書後,幾乎就沒了聯系,如今在晏城,要是沒有他爹丟給他的這個“工作包袱”,他幾乎都快忘了杜志鴻的樣子。
鄒司禮朝他一抬手,往前走了幾步,順口誇幾句場面話:“你這地方真不錯。”
杜志鴻的這座別墅豪華是其次,重點是面積大,還帶有草坪花園,弄了個高爾夫球場。
要區分一所宅子是否是豪宅就要看草坪,沒有足夠大的私人草坪是絕不能稱之為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