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粉
曲應騫臉上笑容欠奉,微抬了下巴:“看來我的同事沒有跟你說清楚,那好,我來跟你說。你是幾號去的蠻山巷?”
“23號,本來那天我是要去別的地方的,一早上接到工頭的電話被臨時調去了蠻山巷,這些……我都跟你說過……”
“不好意思,事情太多,我記性不好,忘了。任何一件案子都不能排除與此相關的人,辛苦你體諒配合。”曲應騫懶洋洋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4月15日,你在哪裡?做了些什麼?”
鄒濤坐的時間太長,整個人有些發僵,連累了本該遊刃有餘的冷笑,他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在家睡覺。”
“我又沒問你是白天還是晚上,你光說個睡覺,睡一整天?回答的真是迅速啊。”曲應騫把手裡的筆轉了一圈,“還是白天睡覺,半夜出門了?”
“像我這樣的打工人,白天就在工地上,晚上就睡覺,因為現在這個時間段是在晚上,所以我下意識就覺得你問的是晚上,這樣說有什麼問題嗎?況且晚上我本來就在家睡覺,周圍的鄰居都能夠證明……”
曲應騫搶白:“怎麼證明?他們和你睡一張床上的?看見你九點關門,也能知道你十一點開門嗎?”
“你什麼意思?”鄒濤氣息明顯粗重了,蒼白的臉板得好像一塊石磚。
“你母親以前病得很重啊,”曲應騫沒回,突然調轉了話口,“治病要花費很多錢吧?現在身體怎麼樣?你應當挺辛苦吧,為了治這病,多少得弄成傾家蕩産,年輕的小夥子,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醫療費那麼大一筆錢,光靠賣勞動力是不可能掙得起來的,賣身倒還差不多。但是以鄒濤那個姿色而言,別說這個價,連十分之一都有些拿不出手啊。
鄒濤放在桌子上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吸了一口氣,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幸好這個社會政策好,醫療費能報銷,我自己也花不了太多,這跟我今天到這裡來,有什麼關系嗎?警官,你不會認為我的錢是來路不正的吧?”
曲應騫:“我想要查到你過往的履歷,很簡單。”
“我沒有偷了!”鄒濤猛一錘桌子,敲斷了曲應騫的話音,他將站沒站起來,屁股已經離開了椅子,整個人嚮往前傾,可是看見曲應騫那副不動聲色老大爺狠厲的氣場,又不自覺嚇了回去,數息之後,囁嚅著開口:“我這些年掙得錢,每一個子兒都是明明白白的。”
“不用緊張,這裡是重案組,專門負責重大刑事案件,小偷小竊我們不管。”周遙在一旁開始唱白臉,輕聲對鄒濤說。
“但如果是重大的、有蹊蹺的資金款項,我們也是要調查的。你所說的錢,來源明明白白——如果我沒理解錯,這個明明白白是指幫他人辦了事你所得到的報酬,而不是和以往一樣,去偷,對吧?”曲應騫不給鄒濤反應時間,立刻唱紅臉接上話:“蠻山巷的屍體,你都知道些什麼?全部說出來,今天這話你要是說不清楚,你可就有重大作案嫌疑!”
周遙又說:“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冤枉好人,如果真的不是你幹的你就不用怕,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就行。這是出了人命的大案子,一個年輕姑娘,突然死了,家裡的老父老母還不知道呢,說不定還盼著女兒回去。你雖然沒結婚沒當父母,但你是孩子,你應該懂那種感受,如果那個女孩子跟你一樣,背後有病重的父母,她隻身一人努力地賺錢,結果卻不明不白地死了……我相信你分得清輕重,對吧?”
鄒濤本能地將視線投向周遙,認為他是一個懂得關懷、好說話的大好人。
曲應騫一拍桌子,每個字裡都好似帶著咬痕:“看誰呢!我讓你交代呢!”
“我、我什麼也不知道啊,為什麼這種六月飛雪的事要平白落在我頭上啊……我就說報案會有麻煩,你們是不是找不到兇手了拿我當替死鬼?”
曲應騫:“4月15日,淩晨一點三十分,你去蠻山巷幹什麼?你這很像兇手回顧現場的作風啊。”
“我沒有……”
“你有,”曲應騫緩緩收斂了他的故作慵懶,臉色陡然間變得很難看:“監控拍到了你的身影,心理畫像的專家也據此畫出了畫像,要我拿給你看嗎?你說你晚上在家睡覺,為什麼會出現在蠻山巷附近?”
鄒濤回答:“我沒有,那不是我,我沒有埋過屍……”
難堪的驚慌和沉默在小小的訊問時裡彌漫開來。曲應騫冷笑。鄒濤一聲不吭,彷彿已經黔驢技窮。
終於說到重點了。
曲應騫臉上的試探、戲謔與隱約的針鋒相對立刻蕩然無存,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口袋裡的煙,想到這裡是訊問室,還是撤回了手。他深陷的眼窩好像兩口黑井,裡頭是搖搖晃晃的黑暗,幾乎不透光:“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兒了,就麻煩你自覺點,說下去。你要真的沒有參與殺人,量刑方面頂多是共犯。”
“埋屍的人的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也不知道死的那個是誰,只是有個人讓我按照約定的時間把屍體挖出來,拋在倒坑裡,就給我一筆錢。除此以外,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