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應騫皺起眉：“重點說你拋屍的經過。”
有那麼一瞬間，鄒濤發現這個男人臉上閃過一絲混雜著無言以對的惱火表情，讓他看起來超乎尋常的年輕鮮活。
“5月23日，其實我根本不是七點到的蠻山巷，我提前了兩個小時去蠻山巷把屍體挖出來，拋去倒坑，按照那個人的要求將裹屍的東西燒掉。再回去，七點左右，再開著挖掘機去蠻山巷，特意讓監控拍到我……”
“那人怎麼跟你聯系？”
“電話，不過從來都是對方聯系我，我打過去打不通。”
“是男是女？”
“聽聲音好像是個男的，不過聲音怪怪的，有點像機械。”
曲應騫和周遙兩個人顛來倒去地反複追問，一直審到了快天明，把鄒濤問得崩潰了，也沒再吐露過什麼有用的資訊，只來來回回把他那拋屍的話講了好幾遍。對於那本日記裡，他對於各位領導的描述，稱自己沒事就喜歡觀察別人玩，曲應騫要一分鐘忍八百次才能止住自己想把他的頭按在桌子上的沖動。
“我覺得不是他殺的，”從訊問室出來後，周遙說：“這人心理素質不怎麼樣，一嚇唬就緊張，被咱們那麼左右夾擊著問，如果真有什麼事，肯定早扛不住了。犯罪嫌疑人和犯罪現場之間的關系主要包括時間關系、空間關系和證據關系，他被排除在殺人之外的最核心理由是他不具備那麼完善的作案能力。但是……還是有疑點……”
曲應騫說：“他說的可能只是一部分事實，應該還隱瞞了點別的，讓人留意著點兒，時不時往裡面遞一點我們發現了什麼的訊息，磨著他，磨得他忍不住了，就開口了。”
周遙忍不住問：“哥，真的有畫像嗎？”
曲應騫：“我詐他的，誰有那本事？探頭隔得遠，清晰度不夠，又帶著口罩和帽子，路燈光線遮住成陰影，這樣的人，親媽見了都得揉眼睛說不認識。”
“我查過鄒濤的財産，表面上沒有什麼問題，進賬轉賬的數額都不大，符合他的薪水。”
“如果是有人暗中給他錢，肯定會用現金。這麼大一筆的現金流，屬於是天降的‘人情’，他不會蠢到存進銀行，一定會放在自己認為極度安全的地方。”
“考不考慮用測謊？”
“先不著急，我們還沒確定他與這案子有什麼特殊深切的關聯，監控一事我雖然詐了他，但畢竟影片也只明確拍到那個人在蠻山巷附近，之後就失去了蹤跡。咱們不可能因為有人從蠻山巷附近經過就說那個人殺了人。鄒濤看著雖然不靈光，但說的話都是一板一眼的，很明顯有人教過，他背後的人，十分的瞭解我們，知道我們目前的底牌就只有這一張，我們一直處於被動，這樣太模稜兩可了，單憑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還無法準確的給他扣上一個犯罪分子的帽子，太草率了，你那還有沒有更硬的東西？”
周遙一深思：“埋屍挖屍都需要工具，我派人去他家裡搜。”他掏出手機，迅速往工作群裡面發了一條資訊。
“不太對勁……”曲應騫沖他一擺手：“我們思維有個誤區，總以為兇手是從圍牆缺口進出，其實還有一種可能，拋屍人開著可以光明正大進入現場而不被懷疑的車，進入工地，然後埋屍。”
“但是巷子窄小車進不去啊……啊，你的意思是……開挖掘機的？這樣的話，所有進出過工地的人，都得查。”
“如果我是兇手，我一定選擇用障眼法，就是為了擾亂警方的調查視線，讓警方以為影片裡的那個人就是去埋屍的人。剛才鄒濤也說了，他燒了裹屍體的物件，想來就是我們挖到的那塊布料，那麼顯眼的物顏色，不開車還能硬抗？”
周遙聽到這兒，忍不住汗毛直立，又轉回訊問室，從玻璃外盯著裡面的鄒濤看。裡面已經沒有人審訊他，他也不再是那副透著一股對全世界都不信任的“驚慌失措”的樣子，就好像身上糊上了一層薄薄的紙皮，突然間變得“體面”了起來。
這孫子，百分之百撒謊了！
曲應騫以免他氣不過進去又貿然問一通，暴露他們現在根本不足證據的狀況，按住他說：“找到至關重要的東西，到時候他不開口都要開口。目前為止，有一點的偵破方向是對的，這起案件從兇手到拋屍，不止是一個人。”
周遙將方才緊盯著鄒濤的目光又轉回曲應騫身上：“什麼樣的人殺了人還需要拋屍，拋屍的這一點動機很重要。兇手是有能力的人，這樣的人完全可以將目標綁回去，非法拘禁、秘密弄死，反正晏城到處都是外來流動人口，每天都會有無數的年輕人不告而別，一個人就此平平無奇的消失，沒有人會發現，就算報警，如果沒有屍體，也頂多是作失蹤案處理不了了之。懂得那麼多的反偵察，會不會生活中與警察接處很多，亦或者經歷過訴訟互動，對證據意識非常清楚？”
“你說對了，但是沒獎金獎勵你。”曲應騫揉了揉眉頭：“還有一點，如果死者是無依無靠的，或者脫離正常家庭背景的人，那麼兇手，就無所顧忌了。死者是刀傷致死，傷口不止一處，含有虐待報複的意味，偏向於情緒性殺人。先有刺激激發了情緒，並怕這個刺激一來二去地持續發生。還拿走了子宮，這是掩蓋的行為，也屬於表達的行為，含有一種控制和支配的意思——你的身體，是我的。子宮是女性身體裡非常重要的器官，能夠孕育生命，拿走的人，要麼是恨到極致，要麼就是愛到變態。兇手在犯罪行為中有明顯的高智商含量，但在其犯罪動機中則明顯缺乏相應的智商水準，其學歷應該不會太高。我們得重新做一遍受害人分析。”
周遙一聽，忍不住噘嘴深深吸一口氣，感覺頭都要炸了：“如果要真的是冤有頭債有主也就算了，可很多時候，受害人就是平白無故地被害，我想不通，這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平和解決的呢？要是解決不了為什麼不能惦記著放下呢？憑什麼活得好好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努力的活著，最後落得一個被人殺害分屍的下場？但如果死者本身並不無辜，做過太多昧著良心的事情，我又覺得兇手殺人是在為民除害，我們拼盡全力找出兇手好像是在助紂為虐，這個案子，到底是一級謀殺，還是二級三級謀殺？”
“同志，你這種思想很危險啊，”曲應騫沖著周遙的頭拍了一掌：“為民除害只能是我們警察，如果把高下立判的決定權放給普通人——你做錯了事，我就殺了你，這個社會就會陷入惡性迴圈，就相當於是一頭頭野獸走進城市，亮著的紅燈對他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他們想怎麼走就怎麼走。這類人對社會法律的意義是不會當回事，他們只憑借自己的慾望和沖動行事。人心中魔鬼的力量，能夠主宰住情緒，在瞬間對人的行為發生制動作用，做與不做，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