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愣了一下,然後也嚴肅起來。他頗為語重心長地說:“盧大人,何必那麼認死理?你以為我和皇上提出和談真是要賣國?”
他頓了頓,道:“我若真要賣國,皇上英明神武,難道看不出來?和談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想當年勾踐臥薪嚐膽,難道是可恥的?現在我們都記著他呢。高起潛不給你兵,也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想想,我們的勝算有多少?不如先跟皇太極和談。然後我們先去把陝西的民變解決,回過頭來再去打韃子們啊。”
“楊嗣昌,你當我是傻子?”盧象升冷哼一聲,神情是無盡的嘲諷。“我現在手裡拿著尚方寶劍,是皇上親自授予我的。皇上那日對我說什麼,你沒聽見嗎?皇上說,這一戰,我全權負責。你們輕飄飄的一句話,可知道我身上現在的擔子?我若是現在議和,我就是第二個袁崇煥!”
楊嗣昌一下子呆住,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他們的腦海裡都不約而同地浮現出當年之事。
“當年京城保衛戰,我可是親眼瞧見袁崇煥的下場的。”盧象升冷冷道,“我也不避諱了,你我都不是傻子。當年袁崇煥背後有東林黨撐腰,所以即使是下了獄,也有那麼多人替他說情。可是皇上還不是照樣處置了他?袁崇煥的命運若是輪到我頭上來,怎麼,到時候是你會替我說清,還是那高起潛會替我說話?”
楊嗣昌臉色白了幾分,道:“你又何必……”
“這一點,我心裡很清楚,你不用多說。”盧象升打斷,“我若是現在去找皇太極議和,那麼朝廷之中言官的口水必定把我淹沒。楊大人,你自己也不是沒有感受過。當初你提出議和之事時,六部中人又是怎麼罵你的?議和,絕對不是大勢所趨。我盧象升征戰一生,難道要落一個賣國叛徒的罪名?”
他背過身,面朝著北方。“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與其在刑場,被眾人汙衊悲憤而死。我不如死在沙場上,至少還能名垂青史,也痛快許多!”
楊嗣昌看著這頭倔驢,也覺得血液一下子衝到了大腦。“你怎麼這麼固執?你要是這麼說,你還不如用尚方寶劍殺了我!”
“我的父親去世,我卻不能奔喪。我的國家危在旦夕,我卻不能上陣殺敵。要殺也是殺我,幹你何事?”盧象升道,“我如今,只求拼死報國!”
楊嗣昌望著他堅定的神情,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卻不再多言。
這是他的選擇,他也無法干預。
雖然他現在在說他盧象升的固執,可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個固執的人?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執的地方。
可是皇上是那樣的信任他,士為知己者死,他也絕對不會辜負皇上。
他與盧象升,其實都是一種人,只是方法不同罷了。
“夜襲失敗,京城裡現在已經有了些許我的流言蜚語。”盧象升端坐著,目視前方,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楊煦走過去,不由得道:“師父,您不是沒有答應和談嗎?現在那些言官也只會拿這個說事。您和袁崇煥,是不會一樣的。”
“可是要拿什麼來證明我自己?”盧象升苦笑一聲,“除非是勝仗。可你覺得,光憑我們,打得了勝仗嗎?”
楊煦沉默了,確實是不行。
因為現如今他們手下,只有五千人馬。那高起潛,將大部分主力全部調走了。美其名曰,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實際上,就是讓他們送死。
若是就這麼打,必定是死路一條。
盧象升也沒有說話,因為他的下半句還沒有說出來。
除了用勝戰去表明他們不是賣國賊以外,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