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宿命一樣。
不過這話也只在腦子裡停留一會兒，實在是不敢說出來。
盧象升沒有聽出楊煦口氣中的意思，只是沉靜在他自己的世界裡，道：“你說的對，楊嗣昌就是這麼想的，雖然皇上沒有明說，可是瞧著皇上那個樣子，似乎也是有此意。當時這個意見提出來，除了楊嗣昌與皇上，也就只有皇上身邊那個宦官高起潛知曉。此事事關重大，雖然不能大肆宣揚，可是怎麼說也必須得告之六部。”
楊煦思索了一會，問道：“六部那些官員，定是不會同意的吧？”他只是這麼問，卻沒有問出為何高起潛也知道。這些個宦官，也都開始參加軍事政議了？聽說高起潛是所有宦官裡頭最懂兵道的，所以皇上才重用他。他心裡有些異樣，總覺得有些膈應。皇上當初一上任，就大力除去了閹黨。可是十年過去，怎麼反而又一次用起了太監？
這些太監的權勢，朕有這麼大嗎？魏忠賢只是一個擋箭牌？
“何止是不同意？難道這事還應該同意嗎？”盧象升冷笑一聲，沒聽出楊煦憋著沒問出的話。“那些六部官員，全部跳出來把楊嗣昌一通罵。後來訊息又傳到了言官的耳朵裡，那就更加……”
他頓了頓，又道：“你也知道那些文官的厲害，活的能說成死的。總之，把楊嗣昌罵了一個狗血淋頭，直接上疏說他是賣國賊，理當處以磔刑。”
楊煦心中也為楊嗣昌感到冤枉。
其實若從他個人的角度看的話，和談是一個最好不過的出路了。一來只需要給一些糧食錢財之類給皇太極，就能夠暫時地平息與清軍的戰火。這樣下來，不管是多久，卻也能夠節省下來不少人力物力財力。楊嗣昌說的並沒有錯，若是把這些都集中矛頭對準農民起義的話，是絕對可以將這些流賊一舉殲滅的。
大不了之後再全力以赴和清軍繼續打個你死我活就是了。
矛盾總是要分個主次，除非餘力充足，先後行動是最好的辦法。
只是師父肯定不會這麼想。“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也先不管這個建議是對是錯。楊嗣昌也算是為國家考慮，千刀萬剮，不至於。”
“皇上那麼信任他，怎麼可能因為言官的幾句話就處置楊嗣昌，真的千刀萬剮？”盧象升冷冷道，“皇上素來討厭這些言官，只會嘴上說大話，實際上什麼也幫不了，關鍵時刻還老是礙手礙腳的。”
“既然如此……那為何皇太極還是打過來了，和談沒有成功呢？”
“因為黃道周。”
“黃道周？”楊煦聽著這個熟悉的名字，想了一會，道：“就是那個當初在殺袁崇煥的時候，一力護著錢龍錫的黃道周？”
“是，就是他。後來皇上沒有殺錢龍錫，想必這個黃道周也出了很大的一份力。”
楊煦沒有應聲，心道皇上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因為黃道周這樣一個讀書人的言辭就放了錢龍錫？想必定然是有自己的考究。
不過他還是問道，“那這一次呢？黃道周又說了什麼？”
“他當著皇上的面，指著楊嗣昌的鼻子一通罵。黃道周最是擅長理學，人倫天理講了一大通，那楊嗣昌哪裡是他的對手？被逼的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好眼睜睜聽著黃道周說他主張議和是天理難容。”
“皇上沒有袒護嗎？”
“自然是袒護了。”盧象升道，“說他一生學問只辦得一張佞口。黃道周更加直言不諱，說什麼他在君父面前諫言是佞，難道在君父面前讒言才是忠嗎？又罵皇上，說忠佞不分，就是邪正混淆，若是如此，又怎麼能夠治理國家？”
楊煦倒抽一口氣，道：“黃大人不要命了？”
“我看也是如此。為了不讓我朝與清軍和談，黃大人定是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若是看來，我不如他啊。黃大人確實是值得敬佩。”
楊煦聽著盧象升不無感嘆的話，心中有些不以為然。雖說黃道周這樣始終不妥協，也不失為是一種骨氣。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從某種角度上來看，這是完全愚蠢自大的想法。
說來說去，還不是那些文人不肯放下面子？
自詡天朝上國，最是驕傲尊貴，怎麼能允許自己去跟曾經的屬下和談？
楊煦心中嘆氣，難怪人人都說，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文人。今日一看，恐怕後面還要再加上一句，尤其是讀書多還認死理的迂腐文人。
盧象升見楊煦沒有說話，心裡也不奇怪，只是繼續感嘆道：“可惜黃大人就此連貶了六級，調去江西了。”
“調去江西，還算是輕的了吧。”楊煦補了一句，“皇上明顯是願意委曲求全，臥薪嚐膽地去和談的。把這個建議公佈與眾，也不過是想要得到大臣們的同意吧？那些言官也就罷了，誰知道半路殺出一個黃道周，言辭激烈，連皇上都敢罵。這樣一來，即使皇上貶了黃道周又如何？怎麼說，和談這事也是萬萬繼續不了了。”
盧象升聽了這話才覺得有些異樣，微微眯起了眼睛，盯著楊煦看。“為何繼續不了？”
“黃道周都搬出了理學那一套，這素來是我朝的文化根基。楊嗣昌又如何反駁，皇上又怎麼反駁？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的事情麼？”楊煦道，“至少短時間內，出了這事，是怎麼也不能提了吧？可惜的是，皇上能等，楊嗣昌能等，皇太極卻是怎麼也等不了的吧？在關外等了幾個月，卻依然沒等到和談的具體情況，定當是怒火中燒，認為自己又被大明給騙了。這才殺氣沖天地一口氣打到了密雲。”
他撇了撇嘴，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
清軍實力也並沒有多麼強，皇太極恐怕也不是那麼想打。之所以這麼猛烈，恐怕跟這次的左翼軍將領多爾袞，逃不了干係吧？
多爾袞定是比皇太極還要著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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