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雲臺，許譽卿第一個圍在袁崇煥身邊。他神情沉靜，全無半點方才激動之色。
“袁督師，袁督師。”許譽卿急聲喊了兩句，追上了袁崇煥的步伐。袁崇煥聽到聲音，也轉過了頭，停下了腳步。“原來是許大人。”
“袁督師，別的我也不跟你客套了。”許譽卿笑了笑，道：“方才在皇上面前，督師說五年復遼之計……說的我這心裡頭也有些澎湃，這樣的大謀略，可否告知一二？我也好學習一番才是。”
袁崇煥掃視了一眼周圍，跟許譽卿繼續往前走著，只是距離靠近了些。
許譽卿看他這反應，也是知道他必定是要說些心裡話了，也連忙噤了聲，慢慢地和他一同走著。
袁崇煥看了他一眼，低聲笑道：“許大人也不用這麼緊張。……五年乃是虛指，聖上意大焦躁，聊慰上意耳。”
袁崇煥的話說的風輕雲淡，可是卻把一旁的許譽卿驚得停住了腳步。“聖上英明，豈可浪對？！”
袁崇煥皺了皺眉，也頓住腳步看著他。
“異日按期責功，督師又當如何？”
袁崇煥聽了這話，心反倒安了不少。他耐著性子，解釋道：“既然許大人如此說了，那下官也不怕把心裡話都講給大人聽。”
“下官也算是歷經了好幾朝了……泰祖爺不說，就光是神祖爺和先帝，性子就大不相同。下官我也不能一直以一個性子對待不同的聖上不是？”
許譽卿倒是沒聽明白，直接問道：“元素，你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見許譽卿喊了他的字，袁崇煥也不再自稱下官了。他再度掃視了一眼周圍，聲音更小卻更重，步伐更慢卻更沉。“當今聖上不過才十七八歲的年紀，太過年輕，還是少年心性。我也聽說過，皇上以前還是王爺的時候，不是整日窩在勖勤宮就是深居潛邸，不喜言語，只是喜愛讀書。所以這上位以來，才如此勤奮。……讀書人嘛，尤其是聖賢書讀的多的，那相信的就是書上那些東西。”
袁崇煥低咳一聲，“說句不好聽的，畢竟還是脫離實際了。邊境之災已深，皇上心中焦急是真，可是畢竟還是難以理解其中艱辛。皇上年輕氣盛，有些急功近利什麼的，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所以，若是我期許陛下時間過長，陛下難免會大失所望。糟糕一點，或許還會以為我是曲意敷衍，實則並無能耐。屆時，若是我再遭罷免……那麼復遼之事，才是真的遙遙無期了啊！”
袁崇煥嘆了一口氣，更忌諱的東西他還沒有說出來。
這畢竟是個新皇帝，他對他了解還是甚少，脾性更是一無所知。先帝是個無能的，看這樣子這新皇雖不像是一個不作為之輩，可是卻難保不是一個暴虐的。
一個沒有搞好……別說這提拔之後的正二品官職，就怕是連提拔之前的庶民身份都保不住了啊！
許譽卿模樣著急，顯然是要說些什麼。袁崇煥卻瞭然地搖了搖頭，道：“我知道大人在擔憂什麼，只是大人先聽我把話說完。五年之期到時，皇上雖然會怪罪。可是若到時前景尚好，即使是事倍功半，皇上也不至於會苛責。但至少，這計劃還是能夠繼續做下去不是？”
“哎！”許譽卿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心情複雜。“你實在是太不瞭解陛下了！”
“……此話怎講？”
“陛下是年輕，可是卻和同齡人完全不同。陛下年幼時無人教導，所識皆為自學。可是這卻不能代表陛下只完全聽信那些聖人的大道理，陛下……陛下是個講究經世致用、任賢用能的人啊！”
“……經世致用？”
“你來只是，翰林院正在給陛下侍講，正提到這個經世致用的問題，還要提拔地方官入翰林院呢！”許譽卿又嘆了一口氣，終是搖了搖頭，“督師，你這可是大錯特錯了啊！督師若是不能如約，這說重了可是欺君之罪，是戲耍陛下啊！若是陛下執意要追究起來，督師又當如何自處？”
袁崇煥面色微微有些發白，後知後覺地終於明白過來，原來自己竟然是闖了一個大事。他抿著唇，一句話都沒有說。
許譽卿抬起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宮門，拍了拍他的肩膀。“督師，到了宮門，咱們便分道揚鑣吧。只是督師還是要認真考慮一下啊。”
說罷，許譽卿抬起腳，沒有再看袁崇煥一眼，就獨自一人離去了。
只留下袁崇煥一人憮然若失地停留在原處。
“見過娘娘。”花園裡一眾下人見到楊清一款款走來，臉上都洋溢著笑意，輕聲問好。
楊清一笑著點了點頭，目光卻也細細地打量著這裡的工作。她朝著東邊那個高個子的揮了揮手，道：“這邊的柵欄樹得太高了，若是這麼高，那本宮還拆高牆幹什麼？快弄矮一些。”
“是，娘娘。”高個子高興地應了一聲，立刻繼續忙著手中的活。
楊清一笑著點點頭，繼續在這花園裡慢慢走著。左手邊的茯苓見她今日似乎心情不錯，乾脆伸手挽住她的手，語氣中帶了些俏皮。“娘娘，您這既是拆高牆、樹柵欄，又是築假山、栽梨花的。像是無師自通一般，這一手園林設計，怕是整個皇宮都無人能及啊。”
楊清一笑著睨了她一眼，“你又亂拍馬屁。既然都說了是無師自通了，怎麼可能會有宮裡頭的園林師傅厲害？”
“是啊是啊。”右手邊的個青也笑了笑，“茯苓姐姐你這馬屁拍的，到時候再傳到別的宮殿裡，指不定多少人背後指著娘娘嘲笑呢。”
“哎你這丫頭，怎麼助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茯苓作勢雙手環胸，“娘娘你說，奴婢說的可有錯嗎？這是蘇州園林設計，宮裡頭的園林師傅本事再怎麼高，對這裡的技術那也算是半個門外漢。那娘娘的技藝，可不就是無人能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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