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連忙攔著路媽媽,道:“不幹妹妹的事,原是有人在太太面前下眼藥呢!嬸子別打了!”
路有貴大喝一聲:“別打了!”路媽媽停了手,怔怔地跑到門邊往門檻上一坐,便大聲嚎哭起來。路有貴喘著粗氣,兩眼緊盯著小陳管事:“是哪裡的小人?!”
小陳管理有些為難,猶豫了一會兒,才嘆道:“我不好明白告訴你,等新掌櫃上了任,你就知道了。不瞞你說,我因在太太面前勸了幾句,也吃了一頓掛落呢,說什麼陪房體面?幾輩子的老臉都沒了!”頓了頓,又道:“太太叫我別告訴侯爺,我也不便為你說好話,向來這府中內務,若不是牽涉到正事,侯爺也是不管的。我只能說,咱們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日後我還能做主,必會替你再尋個好差事,只是未必及得上這一樁。”
路有貴默然,只倚著桌子發怔。春瑛吸吸鼻子,顫聲問:“難道我們就這麼認了?!我爹這幾年,為了經營好鋪子,花了多少心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就這麼一句話抹了?我又做借了什麼?太太沒叫我做事,又要怪我,如今連我家人都不放過嗎?!”
小陳管理又嘆了幾口氣:“這事原不怪你,罰你爹,也不是因你的錯,真是因為有人在太太面前說你爹的壞話,太太聽說你們是一家子才一起罰的。”他拄起柺杖起身,“我與你爹相熟,因此特地過來說一聲,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就儘快收拾了,你姐姐不是嫁到外頭去了麼?把東西交給她,不然,明天別人來押你們出城時,便不知會給誰拿了去。”
春瑛只覺得胸口悶的慌:“這是什麼意思?我去莊上就罷了,為什麼連我爹也要去?!那這房子呢?!”
“太太是要讓你一家人都到莊上去,房子自然不會留給你們。不過你們且放心,我會盡量不讓別人搬進來。”小陳管事給妻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來扶自己,“十兒一家子也要去,王家認得人多,你們找他們商議吧,有了他們,你們在莊上也會好過些。”梅香扶著他出門,經過門邊又勸路媽媽一句:“嬸子別哭了,快收拾東西吧。”才離開了。
路媽媽收了淚,抽泣著瞪了春瑛一眼:“還不快來幫忙?!”
春瑛一把擦去臉上的淚水,咬咬牙,回頭看父親一眼,只見他緩緩坐落在椅上,面無表情。
春瑛將自己幾年來積的首飾財物都放進一個半舊的小匣子裡,又上了鎖,再將那些不當季的好料子衣服另打一個包袱,才開始收拾自己到莊上去要帶的行李。
這一去,也不知道要住多久,天氣漸漸冷了,轉眼就是冬天,秋冬季節的棉襖定要多帶幾件,聽梅香的口氣,“一年半載不多”,指不定要等到開春,順便帶上幾件春裝吧。
春瑛收拾好了兩大包袱,忽又想起,這次離開,算是貶斥了,父親又丟了掌櫃的差事,說不定會有人落井下石呢,也不知道這回去的是哪個莊子,萬一那裡的莊頭人品不好,自己一家穿的衣服太好了,也要遭人眼紅的,便忙把那些料子好一些的衣裳都重新挑出來,全都換了布的,連舊年在大院裡住時穿過的舊襖兒都包了兩件去。想了想,又添了些幾個不大起眼的舊荷包,裡頭裝了十來兩碎銀子,藏在棉襖的袖袋裡,外頭一點痕跡不露。
收拾好了,她再看一眼房間,只覺得這件東西也喜歡,那件東西也捨不得,一想到這座房子以後就不醫定會屬於自己家了,連這裡的一草一紙,一桌一椅,都會歸了別人,便覺得難受,深吸一口氣,索性轉頭出了房間,不再多想。
路媽媽正收拾著小兒子的衣裳,邊收拾邊掉眼淚,抬頭見女兒在房間門口看自己,便瞪了她一眼:“傻愣著幹啥?!還不多收拾些行李!大件兒的傢俱動不得,那鍋盆碗筷好歹也帶上!都是用了幾十年的東西了……
春瑛淡淡地道:“我們是受罰才被壓到莊上去的,不是搬家,要緊的東西揀出來就行了,咱們家又沒有車,明天也不知道要不要走路去呢。
路媽媽愣了愣,便不由得悲從中來:“真真這叫什麼事兒呀!若是像以前那樣,你老子在大門上當差,家裡沒幾個錢的,我也就認了!可你老子已經當上了管事,家裡也寬裕了,我們到了外頭,別人也敬幾分。沒想到我吃了半輩子的苦,好不容易過了幾年舒心日子,如今卻連原本過窮日子都不如了!你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春瑛早已沒有了爭辯的慾望:“隨便你怎麼想吧,說不定你還要怨我,當初勸爹爹爭出頭,如今成了一場空,反把門房的拆是丟了呢。”
“放屁!”路媽媽啐了她一口,“你爹能出頭,那是他能幹,與你什麼相干?!”
春瑛掉頭走出去:“怎麼不見爹?小虎下學的時間快到了吧?”
“它去王家商量事兒去了。我叫老柯家的水初給你二叔和大姐,都老半天了,你去瞧瞧他們來了沒?要是來了,你就去接小虎。”說到這裡,路媽媽又紅了眼圈,“可憐小虎,才讀了一年書,就叫他姐姐連累了,要去鄉下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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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只當沒聽見,開啟院沒往外看,也不見水初的身影,倒是遠遠看到王家門前聚了一圈人,正對著院裡指指點點、嘰嘰喳喳地議論著,有嘆息的,有好奇的,也有幸災樂禍的,還有人掉頭往路家院子這邊指來。春瑛忙縮回頭關門,過了一會兒,才重新往外看,見暫時沒人望過來,才暗暗鬆了口氣。
王家樹大招風,因此有一家人被貶斥,就引來各方關注了,但對當事人來說,這種關注叫人不好受吧?父親也在王家那邊,不知心情如何。
不管母親怎麼想,她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如果太太指責的是她幫表小姐霍漪避過名節危機,或是幾年前沒幫玉蘭傳話,那她還有幾分服氣,可太太卻怪她沒把霍家有錢的事實報告上去,等同背主,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的!揹著婆婆和丈夫算計小姑家的財產,本來就是卑劣的行為,更何況她也沒有接到類似的命令或暗示,憑什麼要替人賣命?!被身邊人幾句挑播離間的話,就換掉了忠心能幹的管事,這種當家主母,一點都不值得別人尊重!
然而,正如母親所說,父親奮鬥了大半輩子,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忽然就被開革,多少是受了她這個女兒的連累。她不在乎他那個管事的位子,只希望父親不要吃苦頭,如果可以,她一個人去莊上就好了,實在沒必要拖父母兄弟下水。如果家人能留在京城,哪怕是像南燈那樣淨身出府,有了存在胡飛那裡的銀子,姐夫幫忙照看的房產,以及姐姐一家的幫襯,他們家照樣可以過得舒舒服服的!
有什麼辦法能改變太太的決定呢?老太太病了,不能理事;自家父親不是侯爺跟前的人,因此侯爺不會插手這樣的小事;恐怕只能求三少爺了。
可她現在沒法進府找三少爺!
對了,周念!現在天快黑了,他應該回家了吧?去找他試試!
春瑛反手帶上門,左右瞧瞧,便悄悄避了人,飛快地往街尾方向去了,鑽進小巷,她飛快地跑到周念家門前,正要敲門,那們卻先開了,點染拿著一個包袱走了出來。
兩人打了個照面,都十分意外。點染還在生春瑛的氣,便皺眉問:“你來做什麼?!”
春瑛不想多說其他,往院裡看了看,問:“周少爺在麼?”
“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