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也道:“待大雨之後,屍骨會順著李家那排水道,一路散落在整個城南。到時候人心惶惶,便是隨便找個與李家有仇的去告官,也是有理由的。”
謝涼螢得了她們的點頭,便放下了心,靜待雙珏回來。
三日後,南直隸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雨。
雙珏穿著根本擋不了雨的蓑衣,趁夜將屍骨放在最靠近李家花園的排水道,然後躲過了宵禁的巡邏隊伍,又溜回了馮相府中。
謝涼螢和曾氏一直在等她,見她一身溼漉漉的,彷彿剛掉下了河裡的樣子,忙讓她去房裡換衣服。
雙珏被雨淋了一身,冷得不行,趕忙回了屋子。
謝涼螢早就讓下人燒好了洗澡用的熱水,雙珏泡在木桶裡,洗去一夜的疲憊。沒泡一會兒,雙珏就起來擦頭髮,她知道謝涼螢還在等著自己過去回事兒。
馮府的下人此時端來了一碗剛熬好的薑湯,敲了敲門,得了雙珏的應,才進來。她將薑湯放在桌上,“雙珏姑娘可快些趁熱喝了,這還是你家姑娘特地囑咐我們廚房熬的。”
雙珏笑著道了謝,端起薑湯一飲而盡。薑湯用的是極好的老薑熬的,辣的很,祛寒效果自不必說。雙珏剛喝下,就覺得身上暖呼呼的,竟隱隱有要發汗的跡象。
送薑湯來的丫鬟,見雙珏喝完了,便又帶著碗回去廚房。
將半乾的頭髮盤好,換上乾淨衣服,雙珏就精精神神地去見了謝涼螢。
謝涼螢見她過來,忙讓人坐下,叫曾氏替她搭脈。
雙珏一邊將手伸出來,一邊笑道:“夫人大可放心,不過淋一場雨,算不得什麼的。”想她過去出任務的時候,冰天雪地裡頭待著也不能吭一聲。若是病了,也得撐著將任務完成了。
謝涼螢卻不這麼想,“女孩兒家最怕的就是受寒。你現在年紀輕是不打緊啊,但以後若是嫁了人呢?要生孩子了呢?我記得你每次來癸水的時候都疼得厲害吧?全是以前落下的病根,現在趁著我還捨不得將你嫁出門去的時候,趕緊地把身子給調理好了。”
雙珏沒想到謝涼螢竟這般心細。下人與主子不一樣,主子疼了,還能躺在床上歇著,下人可沒那麼好的待遇。疼了也得忍著伺候。那點疼對雙珏而言,還能忍,並不是斷了手腳,疼得極厲害。只是那種並不劇烈的疼,鈍鈍的,卻很是磨人。
曾氏搭了會兒脈,笑道:“阿螢果真看人仔細,看不是宮寒之症?”她看了眼雙珏,“可不能仗著年紀輕就不當回事兒,等上了年紀有的苦頭吃。”
雙珏不好意思地一笑,心思飄到了很遠的以後。
謝涼螢並不問雙珏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她是知道雙珏性子的。倘若事情不順利,或是沒完成,雙珏是斷不會就這麼被她說服先去洗漱,而是當即跪下請罪。
如今她們已經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就等著看老天爺,願不願意站在他們這邊了。
一夜大雨,將整個南直隸洗的乾乾淨淨。天空碧藍碧藍的,飄著朵朵白地幾乎透明的雲彩。空氣裡瀰漫著剛下過雨後的帶著泥土芬芳味道的清新,街上夯實的泥地被雨點打出一個個小坑來,被人踩實了之後,又恢復了平整。青石板上的坑窪中帶著一個個小水坑,照映出碧藍的天和白雲。城裡的人們見停了雨,紛紛出來。
城中的一日,就這麼開始了。
南直隸的應天府中,府尹正從小妾的房中被伺候著起來。南直隸不比京城,要上朝。官員們到衙門裡點個卯,就能捧著本書,倒碗茶,消磨掉一天。如應天府這般,只要無事,就是點卯都用不著了。反正一些瑣事自有下頭的人去辦。
應天府尹的師爺早早兒地就在衙門裡頭急得團團轉了,但府後頭是府尹的後宅,裡面全住的女眷,他一個大男人輕易不好過去。雖已經叫了小廝進去催,但心急如焚的師爺覺得滴漏每漏下一滴,都是過去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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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見到了打著哈欠出來的府尹,師爺忙躬著身上去,連平日裡的問好都忘了,直道:“大人,出事了!”
一句出事了,生生將府尹還沒打完的哈欠給塞了回去。他正色道:“何事?”
南直隸是陪都,素來天和人安,沒出過什麼大事。城裡住著的人,除了李家那個刺頭,就沒旁的人需要他操心了。府尹的心提了一下,莫非是李家出事了?那自己恐怕得趕緊過去一趟,萬一得罪了那個難纏的李老夫人,怕是越發不要想著調回京城去了。
師爺急出了一身的汗,“今早宵禁巡邏的隊伍在回衙門前,發現李家附近有散落的白骨。雖然已經收拾了一些,但卻還是落下了點。如今叫住在城南的百姓發現了,城裡頭正議論紛紛呢。大家夥兒都說,這李家平日干盡了惡事,如今鬧出了這麼一場,是老天爺要來收人了。”
府尹並不將這個當一回事,“憑那些流言蜚語說去好了,反正過一陣子沒勁了,自當息事寧人。”
師爺一跺腳,“大人!若僅是流言,我怎會當成事兒來說與你。乃是今早衙門一開,就有人遞了狀子進來,要告那李家,說是那具屍骨應是他家失蹤了一年的小子。”
應天府尹對李家從來都是睜一眼閉一眼,只要無人報官,他就由得李家去。誰讓人家教出個好兒子來呢。便是報了官,他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人命官司這個,斷不能就這麼輕易過去。自己想要去京城,靠的還是三年一次進京面聖的考核。如他這般,說是府尹,其實同尋常知府縣令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差別,不過都是一方掌管民生民計的父母官。
父母官的考核中,最為重要的一點乃是看刑案。所治之地的案子越少越好,這意味著自己以仁治理,感化百姓。本朝皇帝除了尋常案子外,格外注意命案,倘使三年中命案偵破太少,積留太多,便是再好的能耐,也只得一箇中下的考核。
府尹想通這一關節,便同那師爺一般,汗涔涔地溼透了剛穿上身的官服。他看了眼師爺,鎮定了下心情,“師爺覺得,當是如何?”
師爺也犯難,人雖然已經被他給勸回去了,但狀子他卻是接了的——百姓們都在一旁看著呢,若是不接,人家直接告到馮相那裡,一頂罔顧民意的大帽子扣下來,他還要不要做這個師爺了。
馮相素日裡看著倒是好說話,只不知是不是因為小時候過過苦日子,所以特別見不得百姓受了冤,卻上告無門的。只要有百姓跑到他府門口哭一嗓子,雷厲風行的馮相便會毫不留情地下死手。皇帝之所以把馮相放到南直隸來,也是為了讓他避避風險,堵住那起子御史的嘴。
想了半天,師爺道:“狀子我已是接了,不過大人,為了防止有人誣告,還是得派人追查那白骨的來源。看看頂頭是哪兒,若不是李府中出來的,那也可能是外頭的暗河啊,城南外頭不是連著條暗河嗎?”
應天府尹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師爺話中的未盡之意,他自是明白,兩人一道處理了幾年的事務,這點子默契還是有的。把事兒全推到暗河上去,反正人家也不會說話,任你如何說道。那白骨已是看不清了本來樣貌,怎能一口咬定就是自家人呢?他還能說這是前朝逆賊呢。這麼含混著,到時候既不得罪李家,也對百姓有個交代。便是馮相那兒也好過關。
“就依你說的去辦。”
府尹話音剛落,門外就有衙役來報,“大人,師爺,門口有幾戶人家要遞狀子進來。”
府尹與師爺對視一眼,道:“都拿進來,人先勸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