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仕昂深吸一口氣,顫巍巍抬指,穩住聲線竭力鎮定下來道,“問雲姑娘好——”
他語氣鄭重,甚至是嚴肅,“景和多日告病,老朽前來探望,請姑娘迴避。”
侍女一愣,不知所措地張了張口。
王管家默嘆口氣,剛欲開口與她解圍,忽然聽見房中有一道柔和而略帶沙啞的女聲傳出。
“久聞汪先生名,小女有失遠迎,實在是失禮了。”
尾音纏綿,明顯屬於江南一帶的輕言軟語輕飄飄映入耳中。
汪仕昂上前一步,朝人聲傳來的方向拱了拱手,擲地有聲道,“姑娘,請回避,老朽攜宮中太醫前來探望景和。”
窗後人影微晃,女子身著淺色衣衫輕輕避在一面窗扇後,瞧隱約輪廓可辨認出是正匆忙解下襻膊,低咳幾聲,以寬袖掩面緩緩露出窄窄半邊纖瘦肩膀,眼神平和夾雜幾點愁緒。
“小女自知身份卑賤非是名門閨秀,若先生不嫌,請進來罷……侯爺這裡離不開人。”
汪仕昂下意識要開口駁斥不合禮數,然而轉念一想,她遠離故土在這府上無名無份只得一聲姑娘稱呼,屬實也是辛酸,勉強忍住不滿,剛欲上前卻聽她又切切說道,“先生!請先生暫且一人進來罷!”
這屬實是無禮!
汪仕昂止住步子,擰眉怒視。
窗後,雲奕眸光低斂,神情漫不經心地壓抑著啜泣幾聲,悲切重複一遍。
在她側邊,垂下的紗幔隨風緩緩搖曳,床上空無一人。
她這副情景,使得汪仕昂電光火石間還以為是顧長雲如何如何,心頭猛地往下一墜,咬牙掙扎少時,悶不做聲地抬步往前。
孫太醫茫然失措地伸手,卻在開口詢問自己該當如何時被旁邊王管家自然而然地拿了胳膊,扭頭看他微微一笑。
“汪先生乃我家侯爺恩師,提點在旁照顧的雲姑娘幾句是應該的,太醫稍安勿躁,府裡在旁邊院子備了上好茶點,侯爺先前脈案也讓人送了過去,說不定對您有所借鑑——太醫請罷?”
這話看似恭敬有禮實則卻軟中有硬令人無處拒絕,這又是在明平侯府,太醫稍微轉念一想便也只得無奈應下,一步三回頭地去往旁邊茶室。
汪仕昂進門,並未回頭看窗邊人影,表情緊繃卻掩不住急切擔憂,問,“景和如何?”
誰知,回應他的是余光中纖細人影毫無預兆地面朝他跪下,重重行了個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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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觸在地上一聲悶響,汪仕昂心下一驚,眼皮狠狠一跳,也顧不上禮法如何,慌亂扭頭,喝道,“姑娘自重!你這副姿態是怎麼?難不成景和他!”
話音忽地哽在喉嚨中,半晌,他都未尋到自己的聲音。
房間中並無三人。
汪仕昂整個人恍若凝固,呼吸都滯停,風吹,他如夢初醒地回神大口喘息,眉間浮現被戲耍的惱怒,緩了緩才厲聲喝道。
“你這女子!膽敢戲耍老朽?!”
雲奕抬起上身,額頭微紅,眼尾淚珠搖搖欲墜,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只復又狠狠叩首,潸然淚下。
“小女實屬迫不得已!汪先生,您高風亮節孚尹明達,乃是侯爺最為重視的恩師!求求您可憐可憐小女,幫小女將侯爺請回來罷!”
汪仕昂腳步微晃一手虛虛撐在桌上,另隻手按住額角,半晌,才擺手無力道,“你這話……此話怎講?”
雲奕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抬頭,那片微紅已然有腫起來的趨勢,她含淚在地上膝行幾步,模樣似是不忍卻實在無計可施,又怕惹人厭煩一般強忍悲聲以袖擦乾淚水,目光誠懇望向他。
“君子自強不息男兒建功立業,侯爺是成大事之人,先生共睹!”
“侯爺少時遂凌雲志向,提利刃斬千卒,威名聲震八方,教那賊寇自退五十里不敢進犯,先生共睹!然而,然而如今——”
雲奕捻起袖角按了按眼尾,聲音轉為低啞哀切,“小女自知目光短淺,不敢妄言,如今的侯爺定然受過許多種苦楚,天下女子皆傾心於年少時小侯爺,小女不求半生榮華富貴,只求安安穩穩留在侯爺身側盡心盡力伺候侯爺。”
“朱顏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先生,小女懇求您說服侯爺收心轉意,”她放輕聲音,神情哀婉,將淚水咽入腹中,澀聲道,“身在京都,花街柳巷之地,還是盡少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