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進門,來喜來福欲將人迎至前廳,汪仕昂關愛之心甚切,什麼沒說便擺手拒絕,只道要太醫快些為顧長雲診脈。
見狀,來福與王管家視線相觸,王管家不動聲色一點頭,他輕輕一扯來喜袖子讓開,轉眸往正廳屏風後望去。
白清實在眾人離開之後緩緩走出,屏風上以金線描繪刺繡的萬里河山在他面上勾出隱約殘影,粼光偶現,彷彿以半邊瘦削肩撐起這遼闊,眼底盡是寒芒。
他是一向對這些人沒太大好感的——即使那人是顧長雲最為尊敬的師長,是兩朝帝師。
喵嗚一聲,牆角忽然招搖的蘭草叢猛地吸引他的注意。
是三花?白清實略一蹙眉,猶豫要不要過去,往剛才幾人去的方向瞥一眼,蘭草中一隻狸花貓輕盈竄出落到石子鋪成的一小塊月牙地上,抖一抖毛左右看看,優雅地邁開步子。
這誰家的貓?好像有些眼熟。
白清實遲疑一瞬,試探地走出門喚它一聲貓兒過來。
狸花貓十分有靈性地朝他走來。
他俯身,似有所思地撩開衣襬蹲下,探指頓了頓,停在狸貓鼻端。
狸花貓主動湊近在他指尖聞嗅,低頭若有似無地蹭了下,白清實收到示好的訊號,警惕緩緩消散,順著它的動作輕輕揉了揉額頭,見它沒有抗拒,指尖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撓了撓它的下巴,卻觸碰到一硬物。
“?”白清實挑眉,低頭去看,發現藏在貓兒細密柔軟頸毛中有一被褐色細繩繫著的隱蔽紙卷。
狸貓見他突然沒了動作,抬頭看他一眼,琥珀色瞳孔澄澈透亮,倒映出人影。
“你家主子也是個奇人。”白清實勾唇,大概猜出這是誰的手筆,眼底神情稍霽,尋到繩結處解開。
狸貓蹲坐下來,慢條斯理地舔了舔爪尖。
白清實沒有急著開啟紙卷看裡面內容,而是轉身喚來碧雲,讓她領著這位客人去後面坐坐。
碧雲應了聲,好奇茫然地往他身後瞧,沒人,收回目光看他時見他含笑往下瞥了一眼提示,懵懵地跟著看去,對上一雙沉靜的貓瞳,馬上羞紅了臉。
狸貓似是能聽懂人話,當真搖晃著尾巴尖施施然隨她一起走了,少女稀奇地提起裙襬回頭看它,它還知往旁邊走一走不要踩著這鵝黃衣襬,簡直同那些手持摺扇風度翩翩的公子一樣了。
白清實收回目光,面上溫和笑意淡去,垂眸掃了眼階下,默不言語。
他記得赤腹是回來了的,現在不知所蹤,應該在雲奕身側。
天際是秋日常見的晴朗藍色,雲層絲絲縷縷淡薄的像是棉絮,白清實冷笑一聲,轉去後院。
花街,販賣香膏脂粉的挑子比往日都更忙碌些,臨近賞菊宴會,各地的富商貴氏會聚京都,總有人會來這紙醉金迷之處消遣,免不了會有些心思活絡的女子藉此機會讓自己得以贖身出去,日日悉心打扮,花枝招展地吸引注意。
鶯鶯燕燕歡聲笑語,嬌俏中夾雜期盼,漱玉館卻少這種氛圍。
“京都的女子金貴,外嫁需慎思,更何況是我們這地兒,姑娘們無須費那麼大氣力,白白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露臺上,樓清清語氣低柔,漫不經心地捻起一枚靈棗送至唇邊,揚起抹輕蔑冷笑。
喃喃道,“商人重利輕別離,風塵女子的出身,在家裡是落不著好的。”
小屏安靜聽著,沒有隨意插嘴。
她倚在美人榻上,頭頂是遮陽的紗帳,緋色的紗幔綴著金鈴流蘇,風撫過叮鈴作響,奢靡絢麗。
冷眼旁觀這紅塵中痴心妄想女子所正做的白費力氣之事,樓清清倒也不覺得無趣,在這露臺上悠哉遊哉躺了兩日,見著了不少趣事兒。
懶懶吩咐,“小屏,我讓人在冰桶裡湃了鵝梨,你去切了來。”
小屏誒了聲,轉身輕手輕腳離去。
樓清清閉目養神,耳邊一切聲音一下子清晰許多,好像離得近了,但好像又遠了,朱唇微翹享受這一時的閒暇,卻猝不及防地聽到了一聲鳥翅有力扇動的聲音。
支起身子,看欄杆上多出一抹影子,一隻突兀出現的蒼鷹眼神銳利,正平靜地直勾勾盯著她。
樓清清一怔,下意識坐起,裙襬輕輕蕩起弧度,踩了木屐走出紗帳。
鷹一動不動地等她靠近,避開她貿然湊近的指,不鹹不淡的眸光中登時多了幾分寒意。